解甲(234)

作者:八条看雪

“不要这幅模样,实在太难看了。”

肖南回的内心在咆哮:要你管!!!

可咆哮到了嘴边,转眼变成一句蚊子声的嗫嚅:“更深露重,陛下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起身要走,走到一半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来拿起地上的布包。

夙未的视线落在那裹着断枪的布包上,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孤准你退下了吗?”

她此刻心情极差,却无法在眼前这人面前甩脸子,只得停下:“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夙未看着她,像是不经意间的君臣相交:“青怀候方才向孤求情,说要赦免白氏之女白允。此事肖大人如何看啊?”

这话此刻就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在剐她的心。

肖准果然不想让她死。为此,他不惜践踏自己身为一军领将的立场,卑微地向这石头心肠的人说情。

肖南回发现,自从她知道了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就愈发觉得对方变得诡谲难测起来,不光说话的声音变了,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都迥然不同。

亏得她之前还曾经觉得那个所谓的“钟离竟”身上有种佛性,现在看来都是伪装,就算长着一张佛面,这人的心根本就是黑的。

深吸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心平气和一些。

“陛下自有定夺,臣不敢妄言。”

哼,不就是踢皮球,她看都看会了。

“哦?孤还以为你会为青怀候求情,毕竟白氏当斩诛九族都不为过,他身为外臣竟然敢向孤开口留人,是笃定孤会为他手中兵权所迫、言听计从?”

肖南回蓦地冒出冷汗。

她犯了个错,便是先前同她独处久了,竟当眼前的人还是之前的钟离竟。

钟离竟总爱说‘无妨’,时间久了她便懈怠了。

“义父全家为白氏逆贼所害,血洗碧疆都不足以平息这仇恨,又怎会裹挟私心?更不敢要挟陛下,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还请陛下明断。”

她单膝跪地说着这番话,却不敢抬头看眼前人的神情。

帝王之心谁能知晓?与其不懂,不如不看。

许久,就在她以为跟前站着的人是不是已经离开的时候,对方终于说话了。

“孤本是为月色而来,却叫你那哭坟一般的声音给扰了。便罚你在孤的大帐外守夜,不离寸步直至天明。你可认罚?”

肖南回斜眼看了看天色。

今夜是个阴天,地上连月光投下的影子都看不见。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咬牙切齿:“臣认罚。”

夙未满意地点点头,临走之前又悠悠地加上一句:“明日寅时开拔,切莫迟了。”

第97章 回不去的故乡

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大帐内依旧亮着烛火、人影攒动。

肖南回起先想打起精神偷听一下,那帐子里的各路将军都在商量些什么弯弯绕绕,可这一回大帐内围了个严实,她是一个字也没听清。

她本就已经十分疲惫,这夜守下来早已困得眼皮打架。

不过也亏得这阵挡不住的睡意,她竟一时忘了肖准和白允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拔营的队伍返回了三目关。

肖准不知同皇帝说了什么,竟真的保下白允一条性命,连同那白家最小的孩子白芮一起、在黑羽营的押送下返回阙城。

肖南回事后回想,那很可能是因为抓捕白鹤留的围剿计划失败了,天成需要一点握在手中的筹码、抑或是宣判定罪的对象。

白鹤留逃了。

在丢下妻子儿女之后,独自一人消失在碧疆崎岖诡谲的地平线上,像是一抹挑起战争的幽魂,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清洗渗透在各个角落的白氏残部成了天成军队的主要任务,不断有归降的小股士兵出现,他们大都曾经是出身天成岳泽军的旧部,在过往的十几年间背井离家、乡音已变、食他人俸禄,即便归降也不可能重新获得信任,只得暂时以俘虏的身份被安置在彤城附近的屯兵处。

终于,临近年关,凤凰回巢。

以皇帝为首、班师回城的队伍踏上了归途。

一路下来,不断有白氏流寇在各地被截击的消息传来,其中以纪州赤州交界一带的怒江沿岸、北部冢山居多,这两处地方分别是纪州入赤州的南北必经之地,想来是企图趁王座未归之时突袭都城。

怒江曾连年水患,常年驻有雁翅营的兵力,冢山却以山岳居多、人迹罕至,原本并不是各营常驻之地,为何会突然之间有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军队呢?

肖南回突然想起大约一年多以前,皇帝曾派肖准前往冢山剿匪。

她那时心中多有不满,认为肖准一代大将军,实在不该被如此使唤。可如今看来恐怕剿匪是假,驻兵是真。假借剿匪的名义将手伸到平日里少有踏足的地方,再不动声色地埋下日后收网的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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