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458)

作者:轻微崽子

“外祖说好。他每年都送我好玩的孤本,有些是他学生送的,有些是他让人搜罗的。外祖去世之后,周家的祖宅让朝廷收了去,祠堂搬进安定侯府。我还是常常进宫给姨母请安,但从前巴结我的那些亲贵再也不来安定侯府走动,逢年过节母亲收到的礼物也越来越少。直到我进了麟台,受人嘲笑,说周太傅的后人,沦为皇帝的鹰犬。”

陆观以唇吻住宋虔之的额头,一次,再一次。

宋虔之握着他的手,语气淡淡:“我早就不难受了。只是从未和人提起过他。外祖晚年将权力一点点放下,也是为了保全周家,但我觉得,他从来就不在意权势。只是他的抱负,他要改田制,定法度,他必须坐在一个能够一言九鼎的位子上。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我记得我还摸过他凉凉的手,不是刺骨的冷,只是凉的,皮肉也会松弛下来。他重病缠身已久,死亡反而是解脱。只是如果让他见到今日的局势,必然会痛心不已。”

宋虔之缩了缩脖子,脚背互相摩挲,被窝里,陆观温热的两条腿把他的一条腿夹着,隔着衬裤,他几乎觉得碰到了陆观的皮肤,这种感觉亲昵而温暖。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愧疚,我虚度了数年,没有好好读书。外祖父当年是考中了状元,我如今的学识,远远都不够。我能背得住的古文,还不如他晚年时记得的多。”宋虔之声音越来越小,透着浓浓的睡意。

陆观轻轻吻住他的唇,两人抱在一起直出汗,可他没有松手。

吻毕,宋虔之睁开眼看他。

“你外祖是个了不起的人,你也很好。”陆观认真地看到宋虔之的眼睛里去,“你没有成为一个对他人冷漠,只知取乐的贵族,心怀悲悯,已是很好。”

“我可能永远也做不到对他人视而不见。”宋虔之道,“只要是在外祖身边呆久了,没有人会活得自私冷漠。只是我能做的太少。”

“已经不少了。”陆观道,“逐星……”

他的话戛然而止,呼吸却愈加急促。

宋虔之疑惑地看着他。

“我常常会……自怨自艾,气闷自己命不如人。但我能与你相识,得到你……我的命已经太好了。”陆观耳朵通红,看了宋虔之一会,宋虔之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正要往被子里缩,被他一把握住下巴,托起他的脸,认真地吻上他的唇。

两人都是气息混乱地分开。

分开才没有一会,陆观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热劲,翻身压了上去。他没有折腾太久,只慢慢地磨,却是十分缱绻磨人。

天不亮时,陆观将还在昏昏欲睡的宋虔之拉起来,给他穿衣服梳头,打点妥当之后,又看着宋虔之把早饭用了,才送他上马车。

宋虔之迷迷糊糊到宫门口,蒋梦提着一盏灯,在稍亮了一点儿的天色里,静静立着等他。

宋虔之想起自己来这干嘛,倏然心内一凛,彻底没了睡意。

☆、波心荡(伍)

李晔元被囚在西暖阁日久,遍地都是写好的字,无人整理。

一袭静静垂挂的纱帘背后,可见一中年男子,穿一身士大夫最爱的直裰,赤着一只脚,头发像是数日都没有梳理过,只以一根木簪挽着。

宋虔之与蒋梦入内时,他头也未抬,笔走龙蛇,自顾自在临帖。

这间软禁宰相的宫殿,一应用品全都具备,甚至按照李晔元的意思,书也堆得跟山一样,他在这里左右无事,可以读书也可以写字。

只是窗户都钉死了,里面的人不要想看外面的风景,外面的人也别想窥探这间宫殿内的情形。

李晔元临完一整页前朝大书法家刘云沛的碑帖,丢开笔的手势极尽风流潇洒。

蒋梦轻声提醒正在发愣的宋虔之:“侯爷。”

宋虔之心中叹息,可事情还得做,一手掀开纱帘,步入内殿。就在此时,宋虔之突然察觉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晔元”跟前,一把掐住男人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

宋虔之瞳孔紧缩,蒋梦手中的托盘恰到好处地摔了。

“这……这怎么会?”蒋梦失声叫道,“你不是御前侍卫冯爽吗?”

冯爽抖如筛糠,他下巴被宋虔之掐出两道淤痕,眸中现出惊惧。

“卑职……卑职奉命在此……”

“奉谁的命?”宋虔之厉声问。

“有个太监传令于卑职,说是,说是太后的懿旨,卑职不敢多问,事涉李相,都是、都是不能问的。”冯爽道。

宋虔之睨起眼,冷笑道:“可有手谕?”

冷汗油腻腻地布满冯爽的前额,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是口谕,那公公有太后的凤印。”

·

“砰”一声巨响,茶盅击碎在墙上,冷光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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