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台风波录(56)

作者:轻微崽子

黑衣人倒下之前,袖箭挥出。

陆观更快,将宋虔之抱住就地一滚。宋虔之右手匕首失了手掌的控制,滚出木板,跌在一边。左手将另一把匕首刀锋向内一藏,他手背抵到陆观的腰。

黑影从宋虔之脸上飞掠而过。

宋虔之双眸略略张大,抬起左腿盘住陆观一条腿,双手双臂紧抱住陆观雄健的腰身,双臂与大腿同时发力,就在两人向着泥滩滚去时,一连串箭镞钉穿木头的破碎声响起。

两人合身抱着滚下木板,滚进河岸冰碎之中,泥水河沙沾得满身都是,瞬时狼狈不堪。

宋虔之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泥,牙床被直钻头骨的冰寒激得一抖。正要从陆观身上起来,被陆观一把抓住肩,往薄冰层上滚。

河中水枯,却也有尺深,刺骨寒冷的泥水毫不留情往两人身上招呼。

陆观抓住宋虔之的手臂,一手拦腰一抱,将他咚的一声麻袋一样扔上河中一条船。

耳中风声呼呼,宋虔之一下滚进船舱底部,当当当数声,船板上整齐钉了一排短箭,他拔下其中一根,从袍襟撕下一块布包起塞进怀里。

外面陆观一声怒喝。

宋虔之趴在船舷上只露出半个脑袋,喘着粗气往外看,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冷得呼吸时肺里拉风箱一般地响。

陆观早已弃了菜刀,倒拔起岸边儿臂粗的一棵树,双手持着,他分开的两脚钉在地上,下盘稳如泰山,移步之间,口中一声暴喝。

那一声有山崩海啸之势。

宋虔之趴在船上冷得瑟瑟发抖,震惊地看见陆观将四尺余的树干耍得如飞,他右脚提起,再落下时便将重心定在左脚,右脚配合手中长棍,刷刷数下,矫若游龙,去势磅礴。

短短数息,黑衣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一声尖锐哨响。

陆观一愣。

“抓一个活口!”宋虔之在船上大喊,跳出船舷。

陆观追上去的步势明显一滞。

“算了,我们没死,他们还会来。”宋虔之喘着气,心头一松,笑赞道,“你身手不错……”

话音未落,一只手搭到宋虔之的肩头。

宋虔之眉心一皱,侧低头去看,就见那只手指缝中俱是鲜血,血色发黑,木棍滚落在陆观的脚边,他整个身体沉重而无可挽回地朝前倒在宋虔之身上。

宋虔之心中一虚,不由自主接住陆观,见他双目紧闭,脸色更黑了……

宋虔之心说到底是本来就这么黑还是自己记错了,怕是中毒,连忙撕开陆观的衣袍,见到他左臂中了一箭,忙把人扶到地上坐着,踉踉跄跄跑到泥滩里去找匕首。

宋虔之在衣袍上擦干净匕首,抖着手,冰冷刀锋贴上陆观的上臂。

陆观眼睛倏然睁开,眼神狠厉如虎,寒霜之下藏着一层微弱荧光。

这一眼令宋虔之心中发抖。

继而陆观闭上了眼,将头靠上宋虔之的肩膀,受伤那只手发着抖抬了起来,手掌紧紧抓了宋虔之手臂一下,手滑落之时,被宋虔之一把抓住,他下巴压住陆观的另一侧肩窝,持匕首的手自陆观脖颈绕过,咬住唇。

刀锋准确地破开陆观发黑的伤口,将变了色的腐肉一并剜去。

这时,靠在宋虔之肩头的力道加重,两人本是贴在一起,宋虔之分明感到陆观全身紧紧绷住。

宋虔之加快动作剖开伤口,松了口气,小声贴在陆观耳畔说:“没事了,射歪了,我把这块肉挖下来,你忍一忍。”

陆观嗯了一声。

那一声轻过飘飞下来的第一瓣鹅毛雪。

宋虔之又剔除几块变色的腐肉,抬起陆观的手看了看,只有虎口迸裂,他清理了虎口的伤,跑到河滩上,捧起未化开的冰渣跑回来。

冰水按上陆观伤口时,他两条腿登时弹起,膝盖屈起,脚蹬入泥地。

如是数次,宋虔之把陆观背在背上。

雪下大起来,陆观已失去知觉,宋虔之怕扯到刚包扎的伤口,只得一手抓住他没受伤的右臂,一手托着他的左边臀,虚起眼努力分辨方向,回州府衙门。

整座州府衙门瞬间被叫醒,灯火通明起来,丫鬟不断端进去清水,端出来血水。宋虔之给陆观放了两次血,杏林春的老大夫才被请来。

那老大夫是被周先背在背上背来的,落地好一阵眼花,站稳后被宋虔之让到床畔。

“我的针……”

周先从肩上卸下褡裢和药箱。

“人太多了,都出去,留两个丫鬟听使唤。”大夫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吩咐道,“将窗户打开半扇。”

宋虔之与周先站在二楼,看见一个仆役给沈玉书打着伞遮住他头顶,人影匆匆进了这座楼。

沈玉书脸色难看,扫了一眼,便道:“陆大人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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