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家小姐要出嫁(2)

作者:颜半

记得母亲诊出喜脉前,也曾这般身体不适。所以,其实她心中早有猜想,只是到今天才彻底死心。

“红姐,这府中如今还念着母亲的人,恐怕只剩下我和你了。”费凌霜忍了忍泪水,“最坏的事,最不可思议的事,全都发生过了,现在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红儿一愣,上前抱住费凌霜,再也抑制不住,恸哭道:“小姐,云夫人有喜了,费家后继有人了。”

“这样的喜事,哭什么?”费凌霜轻柔地拍了拍红儿的背,眼角也有些湿润。

“我不过是一个受过主母恩惠奴婢,又比小姐大四岁,已经这般忍受不住。”红儿泪眼朦胧地看着费凌霜,“小姐才八岁,却不像普通孩童般,痛的时候叫,气的时候喊,遇到伤心的事大哭大闹,痛痛快快一番。小姐,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哭出来吧?”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母亲,她都应该委屈,愤怒,甚至憎恨,以至于泪如雨下。而此刻,她静静地望着窗外,心中烧起一团火焰,面上却覆了一层寒霜,一阵冰凉一阵火热,最终只剩熊熊怒火。

眼前眼前雾气早已消散的干干净净,她的声音冷冰冰的:“红姐,你说的对。安安静静的模样,只会随了那薄情人的愿。我要闹,要闹个彻底。”

门前主廊上,费修面露狂喜,正将一个鼓当当的红色布袋塞给旁人。那人着素色长袍,背脊笔直,面色红润,浑身透出医师的儒雅。医师为难地推让了几下,才收下红布袋,刚要抬手作揖道谢,就被费修热情按下。两人就这样轮番客气着,大步从费凌霜的视线中消失。

察觉到费凌霜神色异常,红儿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柔声问:“小姐?”

费凌霜沉默不答,红儿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方回过神,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一布袋的银钱,父亲难得出手这般大方。过去为了省下给祖母看病的钱,父亲在吃穿用度上甚是节俭。如今提任谏议大夫,俸禄虽然增添了不少,但他凡事谨言慎行,依旧节俭度日,生怕被人握了把柄。

费凌霜定了定心神,对着红儿:“红姐,帮我把作画的工具取来。母亲教的我画牡丹,往年牡丹花开,我都要画给她看,今年也不能例外。”

“好嘞。”红儿擦干眼泪,看到费凌霜恢复自然,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费凌霜默默取出一件披风,这件披风从布料的选择到上色再到刺绣的花纹,都是母亲一手包办。母亲当年想着小孩长得快,尺寸故意放大了些,费凌霜天生骨架小,如今个头长了,披风反而显得更加合身。

牡丹池在正房屋后的小花园里,费凌霜这次不像往常一样,绕到屋侧的小道上,而是径直进了正房。

走进屋内,大堂里只见陈嬷嬷一人在收拾着茶具。陈嬷嬷是家中的老人了,之前一直跟在母亲身边伺候,云姨来了后,也没换人,让她继续伺候着。

瞧见费凌霜进来,陈嬷嬷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迎上前:“小姐,你怎么来了?”说罢,陈嬷嬷似乎感到不妥,解释道:“老奴许久未见小姐来正房,如今瞧见,一时高兴话说的急了些。”陈嬷嬷压着嗓门说话,声音小到只等人凑近了方能听见。

“不打紧,今日看见有医师过来,在正房待了许久。我有些担心,不知是谁身体有恙?”费凌霜心中已有答案,学着陈嬷嬷压低了声音。

“这...”陈嬷嬷神色犹豫,沉默片刻,方答:“老爷和夫人身体无恙,只是...”

“只是什么?”费凌霜向前一步,追问道。

“是夫人,夫人有喜了。”陈嬷嬷不自觉地瞥过头,避开费凌霜的目光。

费凌霜眸色一沉,漆黑的瞳孔少了些光亮,却笑着说:“原来是大喜事,那我更应该当面恭喜父亲和云姨。”

陈嬷嬷表情为难,说:“夫人反应厉害,吃过安胎药,由老爷陪着歇息去了。”

费凌霜爽快地答:“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嬷嬷代我转告。”说罢,转身不急不慢地走出去。

小姐不再过来了吗?这句话终究是闷在了陈嬷嬷心里。

迈出大门,费凌霜略顿了顿,侧过头,余光看向卧室的方向,陡然生出一瞬“物是人非”的悲凉。

曲径幽幽,静谧且长。环境的安静令费凌霜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她慢慢走着,回想起了同姥姥初见的情景。母亲是姥姥最疼爱的小女儿,当年多亏了姥姥极力劝阻,母亲才没有被魏家除名。

费凌霜第一次见到姥姥时,姥姥脸上从不悦变成惊讶再到眼里闪着光。姥姥将她搂进温暖的怀抱,她竟愣了一瞬。除了父亲和母亲,她此前从未感受过长辈们这般的疼爱。姥姥赞叹她生的极好,乍一看是和母亲一个模子刻出的,仔细一看又不完全相似,貌似更胜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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