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潺潺几度秋(17)

作者:眷顾山河

我沉默良久,后他转过身将我搀起:“去见真凶罢。你一直怀疑是我谋害岳将军,我知口说无凭,唯有追查始作俑者、肃清宫闱才能真正使你放下。”说罢他指指远处等候我的中贵人:“在柏梁殿等你。”

一路寂静,我未与中贵人搭话。实是方才他所道言辞令人费解。为着儿时的旧事他替我隐瞒下多少罪过,我真的值得他这般相待吗?待中贵人停下我抬眼望去,赫赫然三大字“披芳殿”。这曾经是祖皇帝恩宠最盛的房氏贵妃的居所,入宫后因众人嫌其不祥,沈婕妤自请居于此地。我万万没有料及竟是沈家。踏入殿内是十足的檀香气息,她捻着佛珠,口中诵着佛经,像是真受佛法熏陶之人。

见我来,她甚至不舍得丢掉手里的佛珠,在宫娥阖上房门后她将炉上滚的茶壶取下,替我洗了盏,又斟满一盏。“成王败寇,我无甚想说。”我看着她,曾经当做阿姊敬重的人竟一心谋算。

她瞥我,又凄凄然笑道:“说起来是我看错人了。原本以为不共戴天之仇你必不能饶他,可你怎地还是下不了手…胡氏之事一应证据我皆给了,你却迟迟隐而不发…昔年巫蛊之事那般杀伐果断,如今是愈发活的像小姑娘了。”

我看着她:“你乃潜邸旧人,权势恩宠信手拈来,何必摊上人命官司?”她眼神骤变狠厉:“当初我的孩子不能见天日,胡氏乃罪魁祸首,顾氏也脱不了干系,你一心念着的天子呀,不肯管此事,更不愿替我处置她们…他除却抚慰我,旁的连理都不想理,我入府规行矩步,不求他以真心待我,却只望于冤屈时有人能做主,既然人人都要小觑我,我只能自己去要这些歹人的命。”

她阖眼:“可我势单力薄,沈家又不愿牵入其中。我渐察觉陛下待你不同。倘或你阿爹不身殒,你又怎能起心动念,想要弑君?”我不能理解一次意外的滑胎竟会使她有如此深的恨意,她怨恨这小产事中的每一个旁观者,包括置身事外的陛下。

“岳潺,你实在太蠢了,蠢到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可你又实在幸运,我猜便是你将天捅出个窟窿,他也能替你修补。因此我并未输给你,从始至终你靠的都不是自己,我输给他理所应当。他那么个薄情寡义之人…是该赢过所有人的…一个连杀手足兄弟都不眨眼的帝王,呵,伴君如伴虎,他今是倾力护你,说不准那日便会厌弃你,那时你跟我们也是一样下场!”

第10章 尾声

她又哭又笑,像是悲喜交集下失了神智,管深见状忙来我身前护我。她口中反复念叨:“阿娘给你报仇,阿娘叫那些黑了心肝的全都下去给你赔罪!阿娘在,你不怕不怕……”一时间我五味杂陈,想若是我无端失子,人人漠视,想也会愤恨的罢。管深握我的手:“姑娘莫要听她挑唆,今后之事今后定,日子是您和陛下过下去的,何必在圆满之刻杞人忧天?”

这话的确有道理,可我确有无边无际的忧虑,只因他是变化莫测的帝王。寻常人家的情分尚且难以凭依,何况是最是无情的帝王家。

若我当年不曾‘行侠仗义’,想必如今早已被赐死,因缘果报这四个字到哪里都适用。日子总是要有奔头的,可阿爹这件事揭晓了,我却好像失去了全部气力,信念全然崩塌,曾经所做的努力都付诸东流,那些小聪明根本就不值一提。他永远都猜得中我的心思,而我就好似漂泊无依的浮萍。

管深一向懂我的心思,我与她在前面的亭中歇下,她说:“您是不是在想陛下?”我心里难以将他和当年的秦渡秋联系在一起:“好大一盘棋,今日一切都结束了。这么多人殒命于棋局中,而我是幸存者,管深,你说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惧怕?”

她回答道:“您已经没得选了。从踏入宫城那一刻,便意味着再不能似寻常人家安定度日。奴虽不知究竟他为何这般相护,可既然他既然为您辟出一方净土,您又为何不要呢?将军经常说姑娘是爱多想的性儿,我今儿算是领略了。当今日子太平,还要担忧未来哪一日失去眼下的一切,那若是处在艰难的境地里,又要怎么生出勇气来起死回生?”

是啊,无端的恐惧不会保我平安。即便他踏上帝王之路当真是布满了鲜血,那又如何呢?能登得了帝王宝座是第一步,而他确有治国良策,造福百姓也证明了他会做个好皇帝。

索性便用余生赌上一次罢。到柏梁殿时,他正搂着邵旸写字。邵旸是活泼好动的性子,手上沾满了墨迹,一看见我回来更是手舞足蹈的:“阿娘!阿娘!”他取来绢自己擦手,邵旸向我张开双臂,我蹲下身将他抱住,他在我耳侧轻轻说:“阿娘你方才去哪儿啦,父皇等的都心急了,连字写错了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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