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154)

作者:吴若离

尚梅韵笑着答道:“延闳十二年,日子是他挑的,正是七月初七。”

退婚法令正是这年的中秋之后颁布。大少爷那副样子,明显当初并不是自愿。如此,只怕退婚要狠罚,正是因郡主夺夫而起。

莒绣想起她那日的失态,悄声道:“只怕是老太太她们做的主,怨不得他。”

尚梅韵哪还有平日里那副二奶奶的能干样子,此刻的她,回归了八年前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她捂脸道:“我也懂了,他不理我,不过是为了护着我。好妹妹,我竟错恨了他这么多年。我不痛快,他也可怜,我竟不懂他的心,是我不好。那个贱妇,勾着……”

莒绣一听要糟,忙打断道:“方才那样糊弄,老太太她们怎么会信?还请你想一想,过后当如何应对吧?”

尚梅韵移开手,笑道:“妹妹放心,我惹出来的祸,自然该我去填。我的好妹妹,你是我的大恩人。你等等,我……就来。”

等她回房里取了首饰盒子出来,哪还有莒绣的影子。她抱着盒子,团在炕上,一遍一遍地回味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笑到不能自已。

珍珠玲珑从屋外进来,满脸焦急,上前想劝几句。

尚梅韵挥手,笑道:“都出去吧,容我好好醉一回。”

从自清苑出来,莒绣独自往鹿鸣院走,一面走一面想着往日那些理不清的事。

尚梅韵提了几回“他的”孩子,郡主说“这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那位孙小姐,会不会是她的手笔呢?

她专注思索,等察觉到有声响,已经迟了,来人到了她身后。莒绣全身紧绷,转身去看,脚下匆匆后退。

身后那人忙道:“别怕,是我。”

莒绣并不怕此人,只是有些厌烦,不耐道:“四少爷,有何事?”

韦鸿腾急道:“你和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他他……”

莒绣气笑了,反问道:“你觉着我跟谁都有事是吗,那你为何又说我是个最没心机的?你们一家子,都有这样自说自话的本事,哪里用得着别人来答!”

韦鸿腾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如果你需要帮忙,只管和我说。你放心,我反省过,已经放下了,是我配不上你。你们身处险境,我竟不能挺身而出,又有什么资格说衷情?”

莒绣松了口气,道:“那样最好,我和大少爷毫无干系,今日本是二奶奶喝多了,说的醉话罢了。她说和我性情相合,想认我做个干妹妹,我自知高攀,回绝了她的好意,她便同我开个玩笑。”

韦鸿腾点头道:“方才老太太也说是胡闹,只郡主有些气,追着大哥去了。等二嫂子明日醒过酒,前去说清就好了。”

莒绣一面说一面悄悄后退,此刻离他已有六七尺远,便顺势道:“多谢,告辞了。”

她说罢,转身疾走,进入长长的甬道。

为今晚的宴,府里大部分的灯和人都在荣逸堂那,甬道又黑又清静。莒绣不怕鬼神,却怕人祸,再不敢想事,只专心去听。

房顶有细碎的声音,莒绣心惊,贴着墙,站在黑影里一动不动,只盼着那人快些离去。

可来人却直奔她来,莒绣来不及叫,已被他精准地封了嘴,动作轻柔,气息熟悉。

莒绣自觉噤了声。

韦鸿停不舍地移开了手,轻声道:“随我上去,好不好?”

莒绣点头,他伸手一捞,将人搂住了,借力飞上屋顶,飞快蹿出去,到得一所院子,这才停下。他在她唇上一点,示意她细听。

琉璃瓦比老宅的青瓦要滑,两人半蹲在上面,他理所当然地圈住了她。

莒绣听着他心跳,又要分神去听下边人争吵,一时倒忘了害羞。

他像她上回做的那样,用自己的脸去暖她的。

莒绣本要躲,底下郡主站在台阶下,吼出一句:“你不过是个没用的卵蛋,怎么不和她说清楚呢?”

这样侮辱人的话,大少爷却只安安静静地跪坐在佛像前,闭目不语。

郡主自然不依,几步冲到他跟前,伸手戳着他的头,狠推了一把,怒道:“说话啊,你哑了吗?不是说你才高八斗,是那文曲下凡吗?我呸,你倒是吐一个半个字啊!”

大少爷就同前头那佛像一样,泥塑无心。

郡主对着他的后脑,连扇了几下,又哭又骂:“我哪儿对不起你了!我父王那样的处境,我还求着他出面,替你讨个官做,让你体体面面的。人家都应承了,只要你去应了卯,三五年就让你升上来。你竟这样蠢,办的头一件事就是把天给捅了,连我父王的脸都丢尽了。你恨我什么,不是该我恨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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