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祸水(131)

作者:再枯荣

提起席泠,仿佛是她的底气,又把骨头稍稍舒展了。露浓却蓦地把一颗心提起,又不好过分打听个陌生男人,只乔作无意地点头,“听说过,好像席大人如今在上元县任县丞?嫂子有福。”

“才是个县丞,哪比贵家?”

露浓心内几分急,先就替席泠辩白起来,“如何不能比?我们不过是托赖祖宗的福。我有个弟弟,如今还闲混着,祖父说要先叫他自家去科举入仕,实在不成,才讨个荫封。呵,要靠他自家,不知几辈子才能出息。不似你家泠官人,自己挣功名自己谋前程,男人就当是这样才算出息呢。”

“哟,可不敢当。”箫娘嘴上客气,心里可算得意了一回,忙把那些个巾子呈上来,摊在手上给露浓瞧,“姑娘瞧瞧入不入得眼?我做得不好,闲混口饭吃,姑娘倘或不中意,只管实话说,不要同我讲客气。”

露浓不曾细看,稍稍睨两眼,使丫头收了,“我不大懂针线活计,瞧着都好。我心里呢是想嫂子常来与我说话,我才到南京一二年,不认得几个朋友,嫂子常在门户里走跳,那些个年轻的小姐奶奶,请引到我家来说说笑笑,大家热闹才有趣。可我又奇,泠官人如今做着官,嫂子怎的还忙这些?在家享福不好?”

话头又挑回席泠身上,箫娘未察觉,挥挥绢子,“嗨,穷呆着做什么呢?各处走走长长见识也好呀。”

露浓还待探听些席泠的事,又羞于启齿,到底罢了,转问起些别的事情。

到午晌招呼箫娘吃饭,陆陆续续的见丫头提着四五个食盒进来,摆了满当当一桌子珍馐。箫娘暗暗数,七八样菜,鸡鸭鹅不在话下,又有整只的螃蟹,黄澄澄地摆在盘内,还点缀时令着菊花。

露浓引箫娘往饭桌上去,“家常食物,嫂子不要弃嫌,随意用些。”

箫娘且行且顾盼,这时节才将屋子打量,见各色金银玉器罗列精致,芳屏如景,玉炉袅袅,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案上官窑梅瓶内供着高低错落两只暗红的菊花,竟叫不出名字。地砖乌油油地返着光,家具不是黄花梨就是金丝楠木的,珠帘掩不尽的春色。

她不敢再瞧,再瞧只怕满肚子酸水要打眼里涌出来。

用罢午饭,露浓将其送出二门,使丫头送出去,又折返房内,歪在榻上看书。翻两页,横竖有些不自在,唤丫头廊外进来,“我到底不惯屋里有外人进来,你把香点得浓些,将屋子里里外外熏一熏。”

丫头抽着鼻翼嗅嗅,“好像是有股子味,她们市井里走动,身上油腥重。姑娘园子里逛逛去,我使婆子打水来将榻椅都擦洗一遍。”

露浓笑应,搁下书起身,又觉浑身像粘带上些什么,吩咐,“叫人烧水来,我洗个澡。”

到底粘带了些什么,露浓一面出去,一面掣着袖口闻,又无异味,说不清,大概是些瞧不见闻不见的浮尘。

倒是满屋子的香裹了箫娘一身,却又闻不出来是个什么香,不像是市面货,像是自家调配的,一路归家来,那香还未散。

箫娘也顾不得了,先趁席泠未归,将徐姑子给的咒捏在席泠褥子底下,整裙出去,正就撞见他穿着补服进了外间,随口问:“在我屋里寻什么?”

她做贼心虚,一时慌张,反手朝帘后随意指一指,“白白的我进你屋里做什么?我是来瞧瞧你有没有脏衣裳要洗。”

言讫便昂着头撞过他的臂膀出去,躲进西厢里,登时就现出原形,满屋惶惶窃喜地转一转,弯着腰听墙。

日影西倾,门窗上满是密匝匝的浓阴,除了院内簌簌风声,彼端是岑寂而深不可测的一片海。

第44章 抚郎衣 (四)

席泠在床上静坐半日, 把那堵隔花的墙望着,暗审自中秋一夜,两人又像是退回到原点, 再陷僵局。

他舔舔下唇,解下补服, 换一件水青的道袍, 去叩西厢的门,“吃过午饭不曾?”

蓦地将听墙根的箫娘吓一跳,满屋惶惶地转一圈,适才定神,拉开门又是那张故作清高的小脸, “我在定安侯虞家吃过了。”

“还真往他们府上去了?”

“是嚜,他家小姐使唤车马来接我去的。”她飞着眼角, 带着两分得意,好像巴上公侯人家, 好不得了的事情。

这里把着门,席泠不好进,往屋内瞥一眼。大约是晴天白日, 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得寻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他自缄默中想了个十分拙劣的说辞, “过两日去走柏家节后的礼, 你许我些银子, 我好打点东西。”

箫娘转了背,跟在身后进屋,墙根底下垒着好些个箱柜, 仇九晋送来的那些不曾动, 箫娘只窸窸窣窣开了个惯常使用的大箱柜, 抱出个不大不小的匣子, “要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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