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亭侯(18)

作者:文檀

牧衡闻言笑了,“你倒是坦荡,先说私情,后说大义,都不曾隐瞒。”

“没什么可隐瞒的,担忧自身父兄,人之常情。换作亭侯,不是如此吗?”她说完,却发现他没了笑意。

沈婉后悔拿他与自身比较,忙道:“亭侯恕罪,婉无心之言。”

牧衡没有怪她,却不知如何解释。

他自出生起,阿父便寄托厚望,他要为志向奉献此生,不得有私情私欲。在他这里,什么都不得凌驾于国家安危,百姓所愿之上。

在这一刻,他竟有些自疑,从不被他重视的私情,是否也极为重要?

牧衡沉思良久,问她:“大义和私情,哪个让你更想做此事?”

沈婉不明白,认为两种没有冲突,还是认真回答了他。

“没有私情,我不会答应修书;没有大义,我不敢书写。各有各的缘由,都让我难以抛下不做。”

牧衡没再说话,直至走出书阁时,他仰头观望。

寒月守得云开,却不见星象。

第9章 寒月明

十日后,代国拓跋氏治下百姓,被迫将牛羊低价卖出,金银用作繁殖战马,殊不知正中温时书计谋,破坏贸易平衡后,魏国便不再收购代国战马。

拓跋政权悔之晚矣,使得百姓们苦不堪言,民心一再降低。但低价售出的牛羊,魏国却养在了边关。

温时书取代国,需南下说服齐国,使两国暂且修好,牵制赵国。牧衡也需前往边关,与步六孤氏修好。

深冬的边境,潜伏着魏军两万,他们化作百姓屯田,军资来自于卖给齐国战马的金银,只待两边事成,即刻开战。

牧衡将携三百死士抵达代国,距离边境百里时,七香车却倏然而停。

车外也传来宦官声音,“亭侯,泽山到了。”

沈婉不知何故停车,却知泽山为牧衡封地,“泽”冲撞其余公子名讳,因此众人称呼牧衡时,多为山亭侯。

泽山是魏国境内最大封地,足有一千五百户①,自牧衡封爵,便一直由他管辖。乱世中,有战功者,在其国都能封爵,有土地者却寥寥无几,大部分空有其名,没有实权。牧衡之殊荣,令天下侯爵艳羡。

沈婉只当他封地有要事处理,低头跟在身后,并不敢多言。

众人前行不过数十步,牧衡却唤了她。

“沈婉,那日我应你改革,泽山为首,如今已有成效,今日特来验看。若你言可行,不仅巫女之事无忧,魏国也会大力推行。”

沈婉一怔,未想过他会用泽山改革。

一亭不过十里,泽山却是魏国除却平玄,人口最密集之地。

“亭侯都做了什么?”

她不知从何问起,田地间覆盖着皑皑白雪,未曾站在高位见过民情的她想了许久,视线忽明忽暗,最终落在那袭华袍上。

华袍上的金纹,为景星,状如霜月,生于晦朔,助月为明②,象征地位超然。着此服的郎君,没在都城享乐,而是为民起而行之。

沈婉垂眸,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为民者,夜以继日期盼掌权者为民生考虑,到了此刻,心中却难以言喻。那些民愿都出于她手,写前写后她都深信不疑,能为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

现在却情怯至极。

牧衡转头,看她双手交叠,嘴角忽现笑意。

“泽山改为工匠制度,国家可雇佣工匠,但不得强行征役,此为废除徭役;土地按照人口划分,一定年限后归还国家,地主不得兼并土地,此为土地改革;募兵时,每户需留壮年男子在家中务农,保障民生经济,歇战时减免赋税。”

他说着,看她错愕,停顿了话音。

“泽山百姓,已不再受饥寒之苦,虽是冬日不能耕田农桑,没有地主的压迫后,减免了很多负担。假以时日,定能安居乐业。”

沈婉沉默不语,寒风下她眼眶微红,最终情怯一笑。

她不懂政事,无论是口中所言,还是《灵语》所写,皆为心愿,没有举措。她为面对巫女,近期读过不少书,试图讲出改革方式,可惜作为民的她,想来想去都不合心意,最终不了了之。

时至今日她都忐忑无比,谁知他却在徭役、土地、军事、经济上均付出行动。

那时她所言,“天下太平,百姓不受饥寒之苦,无同类相食,有桑田可耕,除徭役之苦,君王贤明爱民,能够安居乐业。”

如今除却天下太平,在泽山已实现其余。

沈婉收回思绪,长拜不起。

“婉替百姓,多谢亭侯。”

牧衡后退半步避开,道:“身在其位,为百姓做事理所应当,你又何必这样谢我。”

沈婉摇头,认真道:“亭侯此举为民心所愿,必会受民爱戴,我亦当如是,亭侯又为何要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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