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151)

作者:容溶月

耳边顾衍的闷笑声更重。

她莫名觉得有点刺激,还在偷偷的往下看,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下一刻便被扭了个身,眼前光景由暗至明,脚下稳稳地站到了实处。

“嗯?”她惊奇地转头迎向光线,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一处桌子大的木板上,木板从塔壁向外打开,像塔尖打开的一扇窗子。

浩汗霜风扑面而来,钻入她的颈项,很快又被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隔绝在外。

二人一前一后靠坐下来,清冷的风吹乱她的发丝,顾衍伸出一只手将它们拢在耳后。

顾衍:“好不好看?”

辛越整个身子窝在顾衍怀里,往外头看,天边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脚下宫墙重重,层台累榭。

一片白茫茫的厚绒盖在朱红和明黄之间,掩了皇宫的五分雍容华彩,添了五分神秘清冷。

辛越点头,忽地指着一处隐约的木楼问道:“那儿,是与星游吗?”

顾衍笑了一下,辛越定了定神再看:“不是吗?”

“阿越,看这里。”顾衍执起她的手,指向了与木楼的方向截然相反的一处,高大的松柏后头依稀可见一座挂着彩饰的木楼。

辛越默默抽回手,“长得也差不多嘛。”

顾衍喉咙口的笑声更大,滚在她的耳边,她忿忿拉起他的手咬了一口。

顾衍顺势拉起她的手,教她认辛府、护城河,看慈恩寺的方向,告诉她哪条道是烟花巷,哪条道吃的最多,哪条道是著名的才子街。

极远处万家灯火,炊烟丝丝缕缕如薄云低游。

辛越的声音随薄云飘忽:“我从前也能看得这么远。”

飘入他的耳里却有如雷霆。

她自顾自道:“你好像也没问过我,这几年去了哪,发生了何事,你是不是查得清清楚楚?”

顾衍将她环得更紧:“查不到,被扫得很干净。”

辛越愕然,随即道:“你没问,我以为你都知道了……”

没有听到回答,只有耳边沉缓的心跳声。

辛越看着天边的云霞,轻声说:“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嗯……我去过渭国临尧城,去了几个小部族,去了辽国,与你相遇前,在西越待了好长时间,在西越我闯了个祸事,你应也有耳闻,浮屠谷是我放火烧的……”

“西越可不是个好地方,西越皇室,都是……”她斟酌了一下语句,才想到一个好词,“个顶个的变态。”

她吸吸鼻子,慢慢地边想边说:“那次是真豁出命了,新伤旧伤全凑在一起,昏沉了几日,再醒来的时候全身武功被废了个干净,后来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但甚少再陷入昏睡。你看,用一身武功换回一条命,其实还是我赚了。”

“所以,都过去了,能过去的事,都是小事。”

辛越说来轻声细语,平淡且释然,却每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钝钝击打在他心上。顾衍在她颈边落下一吻,从飞檐走壁、精力充沛,到手无缚鸡之力的落差,他尽力体会,却不可能感同身受,她失去的是最强大的、来源于自我的安全感。

辛越在剖开自己,帮他走出三年阴霾,圈地为牢的,一直是他。

久不闻回响,她偏头的一瞬却突然被含住唇瓣,男人清冷的伽南香随风一起强势袭来,一时间她全盘失守,闭眼陷入了缱绻之中。

闭眼时她还在发散,人愈是站在高处,愈是往前往远处眺望,只想看得更广阔些,却常忽略脚下近在咫尺的事物。

就连顾衍,也不免关心则乱。

他告诉她,要静待花开,自己却愁到夜不能寐,不知多少个深夜,她翻身醒来时,借着清冷月光,都能看见他侧身看自己。开头几次,她还能打趣他几句夜半惊魂,到后来她就直接拿手往他眼上一覆,钻进他怀里无声贴着他。

今日借登高远眺,辛越四两拨千斤地,将他这几月近乎失态的仓皇,轻轻,扭了回来。

“砰——砰砰——”

余霞散绮,暮色深重,远处烟火乍然绽放,斑斓的颜色点缀了高塔上的人。

缱绻独处的时候辛越会忘记顾衍的身份,但很快又被拉回现实。

二人看完第一场烟火,辛越不凑巧地打了两个喷嚏,自以为同烟火的节奏卡得很好,顾衍应当没有发现,没想到下一刻他就黑着脸带她下了书塔。

好在顾衍是个集实用与浪漫于一体的人,拾掇拾掇,二人都不用奔波,正好悄悄地摸进柏梁台赴宫里的元宵宴。

但顾衍显然理解错了她这个悄悄摸进去的想法,或是说,压根没搭理她。

拉着她大喇喇地就踏上了柏梁台的玉阶,大喇喇地迈入了殿门,大喇喇地坐在了皇帝座下。

但这回宴请的人没有除夕夜宴那般多,辛越除了接受到娘亲过于明显的注视之外,其余人都在自顾欣赏歌舞,或是互相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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