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遥(319)

作者:容溶月

紧接着将年时囤的那批布帛放给小布帛商户,彻底激起他们抵抗崔家的反骨。

再用一根定海神针立在江宁,让杨珂锦以钦差的名义连同本地官府,给愿意扩大规模的布帛商户进行扶持,减免三年税赋,尤为困难的甚至可以请个担保往衙门去领贴补的银钱。

等这新的花楼织机再大批售与布帛商们,他们就真真正正可以立起来了,崔家这才算被一棍子打懵,血肉被瓜分干净,就算还有个虚壳,也再爬不到曾经的高度,拔了牙的老虎,除了体格大一些,有甚可怕的。

在此之后,江宁凝滞的血液会重新流动,对朝廷来说压根不亏,用了半座国库的钱,卖掉布帛,现在回了三座国库的钱,再投放回去一点,减免些税赋简直是小事。

接下来的便可以让市场自己平衡了。

数百年深根,终是商户;

千万丈厚土,头顶皇天;

往后,还会有一代又一代名商在江宁这片沃土生长,但他们都会记得一家数百年龙头的倒塌,告诉所有行商者一个道理——流水的商人,铁打的皇权,只要朝廷的拳头硬起来,再大的商户,都只是工具。

但处事老辣又果决,捅得了天,兜得住事的顾侯爷,也免不了栽在自家夫人手上。

让辛越耿耿于怀的半月之诺,以及当中隐含的诅咒般的可怕风险,终于在春夏交接的时候,被她亲手打破。

*

四月末,绿槐高柳,新蝉浅蛰,七子苑里梅子刚熟,杏子压枝。

已经有些微暑意。

便是傍晚时分站在这空旷的高台上,也感觉薰风长长,催人欲睡。

辛越半个时辰前,下了死令将她的行踪封锁两个时辰,不得告知顾衍,快马赶来了流金阁。

听这个名字,很多人会以为这是一处烧金窟,流金流金,要让你钱袋里的金子在此处像水一般流出去,但除了入内确实要一锭金子之外,此地倒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江宁尚文,重商,凡是富贾之家,砸都要砸出来一个读书人,在这样富庶之地,往往就有很多钱多得没处花,却又自诩高雅的人,此处就专为这类人开设。

老板,不才,就是辛越。

当然,她也是刚刚才知道。

如今,她站在流金阁靠湖边的一座高台上,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座玲珑楼阁。

那座楼阁红柱碧瓦,四角飞檐层层,气压元龙,悬灯挂彩,威风凛凛地立在湖边,她的夫君如今在里面。

十七用十二日时间,查到顾衍一直在暗中找什么人,直到今日,才让他找到了一个破绽,跟到了流金阁里,顾衍在眼前的楼阁中,见一个人,亦有可能是一群人。

辛越在高台上等了两刻钟。

那轮红日挂在最顶上的飞檐时,她站得板板正正;

红日往下滑一层,她让十七给她搬了把圈椅;

红日再往下滑一层,辛越身旁多了一张小桌,上面摆满果子糕点,并一壶清茶;

待到红日滑落到最底下的飞檐,辛越睡着了,最近真是很困,都说春困秋乏,她这困劲来得也太迟缓了些,夏日都要到了。

忽地感觉到肩头被轻轻拍了一下,辛越倏然转醒,晚霞已经翻翻滚滚,烧红半边天际。

“夫人。”

她顺着黄灯的手,往楼阁上看。

原本紧闭的窗子缓缓打开,半扇朱色后头,立着一道玄色身影,其后站着重重人影。

忽然,屋内由昏暗一片,晃出暖黄烛光,其后的白墙上,影影幢幢,人影攒动,借光一看,几乎都是熟面孔。

辛越一怔,都是……四年前,在云城照顾过她的人,嬷嬷、丫鬟、厨子、暗卫。

久远的记忆附着在铺天盖地的薰风中,吸进鼻腔,蹿进心头。

顾衍在窗后来回踱步,看不清神色,却感觉十分不耐又急切,近乎失态。

“四年前,我只在云城待了一个多月,会是什么事让他这样,这样失态?”

黄灯在旁侍立,神色也有些凝重,道:“除开生死、情感,再没有什么能让侯爷这般。”

辛越口里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生死、情感。”

半晌看向黄灯:“若既是生死,又是情感呢?”

“那,属下私心,也不希望夫人您继续查下去。”

辛越倏地站起身:“不对不对,你们都掉进青霭的话坑里去了,他越是把这事说得严重,说得我若是知道了八成要崩溃发疯,你们就越不敢让我知晓,最终你们这些聪明人,都会掉进自作聪明的坑里。”

“……”黄灯没有反驳,但提出了很关键的问题,“侯爷也是自作聪明?”

辛越哼了哼:“他是关心则乱,你看他那身形,哪有练家子身形晃荡成这样的,教他师傅知道了必得抽他一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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