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罪(98)

作者:越十方

一闭眼睛,就好像看到殷篱转身前望他的眼神,失望、生气、委屈、不甘……太多太多的情绪。

她好像从来都是这么鲜活的,长在他的记忆里。

“六哥!这是我偷偷藏下来的糖饼,还热乎的呢,你快尝尝!”偏僻的竹林里,破旧的陋室屋檐下,一个五六岁大,瓷娃娃一样的女孩从胸口里拿出一袋用油皮纸包着的糖饼,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穿着粗布麻衣,看起来就像农户的孩子,只是一双眼睛锐利如锋,有着超脱常人的沉稳。

他看了一眼糖饼,没接,含笑问她:“你父亲又带你上山了?”

女娃点头:“嗯,爹爹原本不想带我来,是我求爹爹的,我还记得你上次说想吃糖饼,特意央求爹爹给我买的,我都没吃,喏,给你的!”

她伸手递过去,糖饼上还冒着热气。

这次少年终于接过了,拿过来吃了一口,女娃忙问:“好吃不?”

她双眼乌溜溜的,殷切地看着他,李鸷咽下一口,太甜了,腻得他胃里难受。

“不好吃。”他似乎很嫌弃。

殷篱面色一变,哼了一声,跳起来要抢他手里的糖饼:“那你还我!”

李鸷看她骤然变脸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故意举高了,“不是你要给我吃的吗?”

“你觉得不好吃,还我,我吃!”殷篱气鼓鼓的,不停地跳起来够。

李鸷忍不住弯起唇角,又吃了一口糖饼,这次才笑着说:“骗你的,很好吃。”

殷篱一顿,在观察他话里的真假,半晌过后,她忽而眉开眼笑,然后又纵起眉头:“六哥,你怎么这么讨厌,我爹爹说,说谎的孩子最讨厌了,你再骗我,下回我不来了!”

在她又一次提到“爹爹”的时候,没有看到少年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李鸷舔了舔唇角的糖渣,讳莫如深地看着她:“你爹爹呢?”

殷篱蹲下身去拨弄地上的青草:“爹爹说要去见个朋友,让我在小木屋里等他,我可是偷跑出来给你送糖饼的。”

说完又抬头,一脸控诉:“结果你还骗我,六哥,你真不知好歹!”

李鸷哑然失笑:“你还知道什么叫‘不知好歹’?”

“那是自然,我读过书的,爹爹让我跟表哥一起听学,不过大部分我都听不懂,表哥就不一样了,外人都夸他什么经什么纬,麒麟再造……总之就是很厉害。”

“你表哥叫什么?”

殷篱站起身,一脸兴奋:“你肯定知道他,安阳年纪最小的进士,宋声。”

李鸷眼皮微垂:“知道。”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殷篱跳到阶上,“你只让我叫你‘六哥’,你没名字吗?”

“自然有。”

“叫什么?”

殷篱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唤她名字,一声一声的“阿篱”穿透竹林,殷篱赶紧跳下去,拍了拍手上的土,对他道:“爹爹发现我不在了,我得赶紧回去,六哥,你记得把糖饼都吃了啊!”

女娃像个鬼机灵似的,一眨眼就跑远了,李鸷站在屋檐下,竹林中雾霭迷蒙,那道身影早就寻不见了,只有她回头冲他挥手时的笑靥萦绕在眼前。

那双乌溜溜的眼,就变作了今日那道幽怨的目光。

李鸷没想当众让她难堪,只是忽然心血来潮,想要看看如果他来了云影殿,殷篱会不会耍性子生气。

他看到了,又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李鸷忽然撩开被子,回头看了戚幼滢一眼,她还在熟睡,他起身穿好衣裳,匆匆离开云影殿。

他前脚离开,戚幼滢就睁开了双眼。

被子下不着寸缕,身上的疼痛在告诉她都发生过什么,戚幼滢罕见得没有笑模样,脸上有些苍白,她唤人进来。

宫人站在床前。

“我的岁寒呢?”她问。

宫人回答:“还在院中的石桌上。”

戚昭仪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所以没人敢动。

戚幼滢愣了一下,好像有些怅然若失,很久以后,她才开口:“把岁寒收起来吧,以后我不会再动它了。”

——

李鸷从钟粹宫出来便往锁晴楼的方向去,身后跟着的人让他屏退了,但侍从也不敢放任陛下一个人在深夜中游走,只是远远地跟着。

长长的宫灯在水面上伏波潋滟,和月影交相映辉,李鸷怀着心事走上栈桥,忽然瞥见舂湖上的望雨亭旁有一道身影。

脚步顿住,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殷篱。

还是她从云影殿离开时穿的那身。

李鸷心头一震,绕过舂湖走了过去,阴影里倒是有宫人守着,见到李鸷后立刻站直了身,眼中的困倦疲惫都消失不见。梅意要行礼,李鸷一道目光让她顿住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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