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329)

作者:小重峦

穹经已经唱毕。跖库儿起身拉着云歌的手走向尤非。尤非也站起身,将金羊权杖横于手中。骥昆全身匍伏在地,行羌人全礼,而后双手擎过头顶从尤非的手中接过权杖。展婼也转身,从身畔侍女的手中接过一支金玉华盛簪在云歌的额前。岭上的羌人们长啸忽起,震山慑谷。这啸声中即有对新王的致敬也有一丝欢愉——权力的交接意味着战事就要结束,他们回到帐中与失散的亲人重新团聚的日子已经近了。

孟珏在那啸声中转过身,向着那初升的金轮望去,溶金的辉光抚过他山河起伏的面颊,映在他的黑眸之上,却仿佛永远也照不进他的心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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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作品相关”中发有一篇关于生僻字的说明。怕你们又没看到,特别说一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脱壳

云歌独自跪坐在的她疗伤的小帐中,眼眸虚空,一动不动。自从延尕岭回到络巴山中,她便一直神思恍惚。延尕岭中的那一幕时时袭上心头。云歌觉得自己仿佛穿过时光的隧道,又回到了多年前失去最亲最爱的人时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中。为什么她珍爱的人与朋友总要以这么惨烈的方式离她而去?为什么离去的总是他们而不是她?

周围的人事也都在急速的变化中。跖勒已从初闻噩耗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在他知道了尤非对王位继承人的选择后,他看骥昆和她的眼神变得阴冷而复杂。尤非反倒不再对她冷眼相加,而是带着某种期许注视着她与骥昆。先零所剩的贵族族人,对她也不再像过去那般虎视眈眈,眼眸中多了些观望的意味。甚至侍女,侍卫,还有那些族中的女释比,他们对她的态度也变得越发恭敬起来。

而另外两个曾与她亲近的人,又变得对她十分疏离。

一个是号吾。由于族中纷乱,无人过问,号吾依旧被关押在囚帐中。云歌回络巴山后曾带着食物去看过他。号吾却只是蹲在帐底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凑上前来。云歌明白他已将自己与孟珏都当成了害死节若姑姑的仇人。她的心中既伤且愧,将食物留在帐口后便默默离开了。

另一个则是犀奴。他们从延尕岭回来时,他曾与营地上的人一起来迎接他们。犀奴的腿伤未愈,却已能拄着一根木枝缓缓移动。见到骥昆,他急切地迎上来,几乎失拐跌倒。骥昆急忙伸手扶住他,却又引动了自己的伤口。两个人龇牙咧嘴地握住双手,又击胸互撞——那是草原勇士间的互敬之礼。可是犀奴却对她视若无睹,与骥昆行罢礼后,便绕过她与其他人打招呼去了。此后他们数次在帐中坡上相遇,他都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云歌心下有所猜测,却也无从问起。

最意想不到的是尤非的大妃盏婼。昨晚她忽然来到云歌疗伤的小帐中,对她嘘寒问暖,而后又说有事与她商量,将她带离了小帐。云歌跟着她来到尤非的大毡帐,心道尤非是要问罪于她。帐中却是空空,盏婼的脚步也未停,而是带着她穿过帐底的帘布又进入一个小帐中。小帐中摆着茶席,紧容两人对坐。云歌愣了一下,恍悟这小帐是嵌套在先前进入的大毡帐中的。盏婼示意云歌坐下,又示意她噤声。不久,帐布的那一侧传来两个男子剑拔弩张的对话。

这个早晨孟珏带着几名侍女和族中的老嫫来到帐中。

“云歌,请让她们按先零的盛典的规矩为你梳洗装扮。”孟珏低头请求道,“一会儿也请你陪伴跖库儿王子接受先零的金羊权杖。”言罢,他眸色幽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眸中似有某种暗示与歉意,又似有无限的思虑,“你去,跖库儿和尤非都会安心,仪典或能流畅,对眼下平稳局势有助益。”他再道。

云歌轻轻点了一下头。

那个曾为阿丽雅梳花头的老嫫走上来,如去年婚宴的那个早晨一样,用她枯藤般的双手散开云歌的长发,又分股编起辫节来。云歌的眼睛失了神——想起他们从延尕岭返回的路上,奄奄一息的阿丽雅曾轻声央她,将三哥和丽史送她的那朵金丝牡丹簪花从她的怀中取出,为她簪上。云歌按她说的做了,那就成了阿丽雅说的最后一句话。泪水涌上来,朦胧中孟珏似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退出帐外去了。

此时暮色初上,权杖交接的尘埃已然落定。骥昆将云歌送回她疗伤的小帐中后便因事而去,独留她在帐中。不久,侍女们也颇有默契地退了出去。似乎一切皆在某种安排之下。帐中的火光落在动物形纹的毡毯之上,魅影晃动,像是寞寞人心的徘徊与苍茫。

火光忽然猛跳了一下,似有帐外的流风潜入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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