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渡(50)

作者:橙六

悠长的钟声下,她闭着眼,身后照耀进一道金色的光束,倾洒在她的肩头,仿若佛陀悲悯的双眼在那一刻望见了她。

她虔诚得摇啊摇,贺行云不禁有些好奇,想问她求得是什么;而随着“啪嗒”一声,掉出一根签来。

他探过脑袋,却见上面赫然写着下下签,是凶兆!而陈清和面色从容、虔诚不改的将那签塞了回去,又开始摇啊摇。

“夫…”

“啪嗒!”一声,这回却掉出了个上上签。

贺行云有些犹豫与不解,小声问:“夫子,还能这样的吗?”

那这求签可以随便改还有什么意义?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陈清和笑道。

转而又说:“你小小年纪,不要学得如此迂腐。再说,我既换了一根签,那这一行为便也在缘法之中,这才是我的命。”

“…”贺行云无言。

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于是他问:“夫子所求是什么?”

“求世间因果报。不过或许有些难,老天有仁爱世人之心,不愿见杀生之事;而我觉得,唯有一报还一报,才是真正的仁慈。”抬眼间似有一瞬的凉意,但随即她将那签在他额前轻敲,笑道:“骗你的,我是求这一路顺利。”

陈清和眉眼弯弯,笑容灿烂,一双眼眸明亮剔透,仿若穿梭过永夜,将苍白的世界染上壮阔的波澜,搅乱了他心中一池静水。

“迁坟么,不仅是迁得好迁不好的影响,毕竟是动人阴宅,这过程也有许多邪乎的说法,我带你来求签拜一拜,图的就是个心安。希望我们这一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贺行云似懂非懂,跟着点了点头。

这一路相夫人本是不允他跟去的,反而是贺韫算着计划不想儿子再与盛长明见面,故而允了他。

陈清和看穿一切,偏贺行云还蒙在鼓里,不知盛家的大难临头。

两人出了宝相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大师则另坐着一辆,摇摇晃晃地启程。

而越往南边走,狂风骤起,黑云压境,无垠深空之中仿若被撕裂开一道口子,只听“轰隆!”一声,刺目的白光随之劈落。

“夫子,你跳水救我那两个妹妹那天,郎中说,夫子的病是心病…夫子以前是落过水吗?”贺行云问着。主动拎起茶壶,想要煮碗热茶汤为陈清和暖一暖,却因动作生硬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陈清和没有阻拦,而是适当在他无助时帮上一二,最终将茶壶架上了炉子。

道:“陈家没落后本就难过,偏那年淮安又遭灾,发了洪水。数九寒冬,许多人都泡在洪水中,我亦只能死死抱着身下的浮木,冻得浑身发僵,只剩一口气还喘着。”

她并没有讲实话,只是将原本定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但记忆却不由得回到了那个真实的冬天,杀手苦苦相逼,她实在无路可逃,迫不得已折了根芦苇杆含在口中,跳进了刺骨的河水里。泡到几近于昏迷时她凭借求生的意志浮了上来,天已大暗,这才逃过一劫。

可随之而来的高热险些烧得她活不过去,已不知身在何处。幸得一猎户夫妻相救,清理了她嘴巴里的异物,又用酒为她擦拭身子,这才没惊厥成一个傻子。

猎户夫妻虽是西秦人,却很善良,本欲将她收养,但她深知自己只会给他人带来灾厄,于是只得在一天夜里悄悄地跑了。继续她颠沛流离,逃亡的生活…

“原是如此。夫子可当真是不容易,如此依然能于科考中高中,我自愧不如。”

贺行云钦佩地赞叹,又缠着她问起其他事来。

陈清和亦一一回答;聊起淮安的天,淮安的水,隔壁院子收养了许多猫猫狗狗的善良阿婆,与年轻的、死了丈夫的俏寡妇,因此招惹了一身的闲话,不得不举家搬走。

说着说着,她倒好像真的成了淮安城中陈家那备受宠爱的小女郎。

陈清和将手放至于壶口上方,靠那“咕嘟咕嘟”升腾起地白雾暖着掌心,却始终难以温热那颗满是疮痍的心。

怎么原谅呢,连张嘴说出来的,都是别人的故事。

第27章 泥石流

大雨瓢泼,马蹄飞溅起满路泥泞。

突然马车一个急拐弯,颠得茶壶里的水顶出壶盖直浇灭了炉中碳火。

“怎么回事?”

贺行云急忙撩开车帘。

“小公子,前面山体塌了!”冬庆嚎得嗓子都破了音,颤抖着双手不停抽打着马匹,身后滚滚黄土伴随巨石如脱笼的野兽嘶吼着追咬马车的尾巴。

贺行云何曾经历过这些,顿时就白了脸。

“什么?!”

陈清和一把扯过厚实的衣物三两下将贺行云的头包裹起来,虽眉宇紧蹙,语气却十分沉着:“保护好头,万一逃不及时就弃车抱住树!滑坡停止后不要立刻松开手去检查东西,滑坡会连续发生,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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