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166)

作者:悍刀客

第110章 祭4

“二月初五。”

徽猷阁内的内侍宫婢不知何时退出了出来, 窗棂紧闭,殿内数百盏灯烛默然不语,徒留一片片光晕, 耀眼却又昏沉。

待沈时砚从徽猷阁出来,冷月已是高挂树梢, 而银河星辰隐于浓墨般的乌云间, 苍穹之上,只有一处光洁。

过了夏的日子, 黑夜总是来得格外早。

候在殿外的老内侍恭送沈时砚之后,便轻手轻脚地回到殿内,微微一抬眼,便愣住了。

也不知那位宁王问完吕侍郎的事情后,又说了什么。高坐在金銮龙椅之上的少年帝王,不知手里拿着什么, 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老内侍眯着眼,仔细瞧了好一会儿, 才隐隐看出那是什么。

似乎是个鲜黄的布帛。

......

沈时砚没着急出宫,而是绕了一段路,去了清和殿。

他看着殿内熟悉的一切, 记忆翻涌。那些带着痛苦的温馨场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重现。

沈时砚神情冷然。

只是有一抹湿意从脸颊划过。

寂哑无声。

明贞元年,先皇登基。同年,沈太妃因太宗驾崩,悲痛欲绝,故而自缢追随, 被追封为元懿皇后。不久, 清和殿竣工, 一个神秘女子入住殿内,被封为纯妃。待明贞三年,纯妃病逝之后,先皇便让沈时砚从沈太妃的寝宫,搬至此处。

这里曾是他母亲的囚笼,后来又成了他的。

沈时砚从宽袖中取出火折子,窜出的火苗照亮了他黑眸中的狠戾。轻轻一抛,火焰顷刻间吞噬了帷幔。

沈时砚转身离开。

清和殿位置偏僻,待大火将那片黑夜烧得艳红,便听有人惊呼走水了,紧接着,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涌入沈时砚耳中。

他无声地笑了笑。

烧吧,全都烧个干净。

......

顾九和楚安在工部尚书岳真家外徘徊许久,他们是跟着大理寺那群人来的。顾九本想通过和高方清追忆一下在西京查案的日子,然后趁机溜进岳府听他问询。却不料三人表面笑嘻嘻,好似交谈甚欢,但等他们到了地方后,高方清只轻飘飘地留了句“我和他们不熟”,便被岳府的家仆挡在大门外。

无法,顾九和楚安只能一人一边,倚靠着岳府大门前的石狮子,等高方清从里面出来。

楚安望天长叹:“咱们真要这样跟着大理寺那群人?等王爷从宫里回来不就行了。”

夜寒风大,顾九拢紧了衣领。

如果不是沈时砚说这件事不能让大理寺插手,她也觉得没必要如此做。但沈时砚既然说了,想必这其中应是有什么原由,谨慎些总是好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辆熟悉的马车从不远处驶过来,缓缓停在岳府前。

沈时砚瞧见顾九和楚安时,明显一愣。他下了马车,走过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盯着大理寺那群人呢,”楚安捏了捏后颈的骨头,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官家同意了吗?”

沈时砚点头。

那两扇朱红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高方清脚步一顿,瞬间猜到及将要发生什么。他慢悠悠地走到沈时砚面前,拱了拱手,并没有率先开口。

沈时砚道:“官家口谕,吕绍文一案交给府衙调查。”

高方清并不惊讶。

当沈时砚的身影出现在吕府时,这便已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笑了笑:“我本来对此案兴趣不大,宁王您这么一弄,我这兴趣倒是大得很了。”

高方清顿了顿,低声道:“宁王既然与吕绍文是旧识,可知道他的表字?”

沈时砚神情淡淡,只是瞥了他一眼,抬步进府,楚安连忙跟上。

顾九走了两步后,又倏地停下。她转过身,毫不意外地对上高方清的目光,抿唇:“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高方清只耸了耸肩:“你应该问宁王,而不是我。”

......

岳真刚送走大理寺的人,凳子还没坐热,便又有人急匆匆地来通报,说宁王来了。岳真手一抖,几滴茶水从杯盏中飞溅至手背,烫得他一个激灵。

还不待岳真反应过来,书房门外已经多出了三道身影。

岳真慌忙起身,等行过礼,他才问道:“不知宁王来此——”

沈时砚温和一笑:“吕绍文一案如今转交给府衙负责。”

岳真愣住。

沈时砚开门见山:“昨日吕绍文来你府上,所为何事?”

岳真只好把刚才讲与大理寺的话,又说了一遍:“就是些有关蓬莱书院的事情,后又聊了些近况,便没有其他的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吕侍郎的死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明明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夜之间便成了如此?”

也不知沈时砚有没有在听,他只是问道:“岳尚书能否详细说说,你与吕侍郎关于蓬莱书院都聊了什么?”

岳真道:“无非是书院竣工之后,其所为百姓和江山社稷所带来的福祉罢了。再然后又谈及了蓬莱那边船只水运的事情。故友重逢,总是有好多话要说,这东拉西扯的,宁王若让我一一说来,实在是难为人了。”

顾九忍不住道:“适才高少卿在贵府至少呆了一个时辰,岳尚书便只说了这些?”

“当然,”岳真道,“只不过我留高少卿喝了杯茶,故而耽搁些时间。”

他看向沈时砚:“宁王如果不嫌弃,我这就命人去准备茶水送来。”

话已至此,就算岳尚书当真隐瞒了什么,眼下也是问不出。而沈时砚自是不可能有闲心留在此处喝茶,三人离开岳府后便回了府衙,而恰好,大理寺已经把吕府的马夫和小厮送了过来。

沈时砚便带着马夫去了城东外。

刚出城门不久,马夫指着某个方向道:“昨日我家主君便是在这附近下了马车,然后往那里走了。”

顾九循着马夫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微微蹙眉:“往那边一直走,不就到了修内司吗?”

楚安恍然:“对啊,修内司便是在这个方向。”

沈时砚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问道:“吕侍郎从岳府出来时,情绪如何?”

马夫仔细回想着,如实道:“主君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沉重。”

沈时砚不再问了,他让流衡在这里看着马夫,自己则与顾九和楚安去了修内司。

虽说马夫所指的方向还有坐落着两个村庄,但结合吕绍文的身份,他昨日去的地方是修内司的可能性要大于前两者。

果不其然,沈时砚找来张监督一问,昨天吕绍文的确来过这里。

沈时砚道:“吕侍郎为何来这里?”

张监督还不知道吕绍文已经死了的消息,但见三人出现在这里,心中便涌起不好的猜想,回起话来,不由地格外小心谨慎。

张监督仔细回想昨日的事情:“吕侍郎向下官打听最近有没有一大批瓷瓶运往登州。”

顾九诧异一瞬。

登州?这地方离蓬莱岛很近啊。

“吕侍郎莫不是糊涂了,”楚安面露不解,“修内司专为宫廷烧制瓷器,没有官家旨意,怎么可能会把瓷瓶运往登州呢?”

张监督也纳闷:“当时下官也是如此说的。”

沈时砚薄唇微动:“然后呢?吕侍郎没有再问别的了?”

张监督道:“他还向下官问起了邵副使。”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吕绍文刚回京不足两日,大概还不知道邵副使被人害死的事情。

沈时砚道:“你与他说了?”

“是,”张监督点头,“邵副使和吕侍郎是朋友,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他问了,我便将邵副使被害的事情与他都说了。”

顾九不由拢起长眉。

显而易见,吕绍文向张监督打听的事情是他来修内司的主要原因。但吕绍文一个工部侍郎,为何从蓬莱回来之后却突然打听起了瓷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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