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风华(23)

作者:悍刀客

说罢,顾九从袖中取出这两样东西,放到书案上。

此话一出,沈时砚和楚安同时一怔。

沈时砚抿紧薄唇,沉默一霎,解释道:“顾娘子,这其中定有误会。知晓你我二人交易内容之人,仅我们三人,还有流衡。”

“对啊,顾娘子,”楚安有些着急,忙道,“何峰既然要和王爷做交易,所以定然不是他算计你。而我和流衡是王爷的人,既不会将此事传与旁人听,也从未有加害于你的意图。”

顾九笑意敛了半分,点点头:“我知道。”

顾九来之前,将此事仔细想了一遍。躲在暗处之人,既不是有心帮何峰,也不是冲她的性命而来。她左思右想只能想出一个原因:那人大概是想让沈时砚杀了何峰。

如若这样,那人自是站在沈时砚的对立面。可沈时砚是何等聪明,楚安和流衡若是奸细,他怎会不知?

这复杂的一切,让顾九不由地深吸一口气。

她轻轻扫过一眼沈时砚脖颈处的粉痕,后知后觉地感到心虚,但转念一想到自己脖子上的刀伤,又颇有些理直气壮。

扯平了,她心想。

移开眼,顾九缓缓道:“王爷,我现在只想回江陵府。”

作者有话说:

阿九,你走不掉的。

第18章 骨瓷

“我欠颜家,三十三条人命。”

顾九说完这句话,肚子不合适宜地叫了一声,安静的书房里,这点声响格外清晰。

顾九抿紧唇角。

好好的气势,全没了。

楚安没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余光注意到沈时砚轻轻瞥他一眼,神情淡淡。

楚安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借机挡住沈时砚的视线:“顾娘子,你来汴京至今应是还没抽空去过樊楼吧。”

听到这两个字,顾九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樊楼是汴京城、乃至整个大宋最大的酒楼。飞檐高阁,金碧辉煌。每逢暮色,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细腰罗敷,莺歌燕舞,穷极奢华。尤其是酒楼里的佳肴美馔,集四海之风味,应有尽有,实乃“天上人间”。

看出顾九有些动容,楚安连忙填把柴火,殷勤地邀请:“如若顾娘子不嫌弃,可让王爷做东,咱们一起去樊楼尝尝那些珍肴,什么耍鱼辣羹、蜜饯雕花、酒蒸羊、荔枝腰子、清撺鹌子......啧啧,那叫一个香啊!”

顾九犹豫了半秒,想到此去一别,大概余生都不会有机会再来汴京,这般错过,实在可惜。再者,她昨夜因为沈时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让他的钱袋出些力,也没什么不妥。

思及此,顾九弯起明眸,欣然同意。

樊楼位于御街北端,三人到时,正值暮色昏昏,酒楼里宾客如云,络绎不绝。楚安常来,他们一进门,便有跑堂伙计殷勤地跑来和楚安热络,领着几人上了二层雅致的阁儿。

等菜期间,楚安耐不住嘴闲,和顾九东拉西扯起来,沈时砚只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品茶,偶尔应楚安的问话,答上两句。

“顾娘子,你回江陵府后可有什么打算?”楚安好奇道。

顾九正专心致志地尝着小吃。白釉花口碟底处花瓣纹饰栩栩如生,上面摆着水嫩如玉的茉莉奶酪,光是这般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两个铜板的大小,顾九一口一个。咀嚼间,齿间绕着散不尽的清香,像是初春在口中绽放芳华。

“开个医馆。” 顾九不假思索道。

楚安有些惊讶,似是没想到顾九是个游方郎中,而后道:“可需我们帮些什么?”

顾九抬眸看了他一眼,笑道:“楚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世间人大多与我这般,为了一个目标奔波生活,我也乐在其中。”

顾九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总觉得若是再继续下去,她怕是在这两个金枝玉叶的贵人眼中,成了饥一顿饱一顿的难民。

所幸跑堂伙计这时端着菜肴进来,打断了这段对话。

顿时,诱人的香气弥漫在房间各个角落。

顾九面前摆的是酒蒸羊。羊肉用烫水煮得软而不烂,表面撒上细细碎碎的嫩绿葱花,辛辣的姜片铺满瓷器底部,浓烈的酒汁浸透每层肉纹,再点上几滴焦香芝麻油,诱人的光泽若隐若现。

还有清蒸鲈鱼。整条鲈鱼脊骨两侧被规整地切成片状,鱼腹浸在汤汁里裹满了料香,入口滑爽,鲜嫩无腥。

桌角右侧是色泽艳丽的桂花糖醋排骨,浓郁酱汁将肉块牢牢锁住,淡黄色的干桂花星星点点,酸甜清香。牙齿顺着骨头一侧轻轻咬拽,鲜肉流畅地骨头分离。

……

各式各样的美食,让顾九目不暇接。等酒足饭饱后,顾九借着桌沿遮挡,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十分满足的同时,又有些意犹未尽。

人怎么就不能长两个胃呢?

顾九默默地长叹一口气。

楚安移开木窗,往外看了一眼天色:“顾娘子不如先呆在王府,明日再走?”

顾九婉拒。

她是断不想再和沈时砚这个处于风波中心的人扯上关系了。

沈时砚眼皮轻抬,却又在半路停住,落了回去。

三人离开阁儿,路过一房间时,恰巧从里面传来岑庆的名字。

“岑庆也是个蠢货,自己身边养了个会吃人的豺狼,却偏偏一无所知。”

“他这一倒台不要紧,只怕沈时砚不会放过岑家,借机为难大娘娘。”

“笑话,他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七年前我姑姑能让他滚去惠州,如今亦可。”

“哈哈哈哈,世恒兄说的对。眼下不过是官家少不更事,识人不清,误将乱臣贼子当成股肱之臣。”

顾九和楚安的脚步同时一顿,前者抬眸快速地扫了一眼处于话题中心的人,后者眉头紧皱,眼底冒着火,撸起袖子就要踹门。

沈时砚及时拉住他,淡淡一笑:“怀瑾,莫要生事。”

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讨论的人不是他一般。

可惜天不遂人愿,没等楚安移开眼,那房门倏地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

房门内两人和房外三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顾九忍不住挑了下眉,别开脸,不想趟浑水。

开门的那人看到面色平静的沈时砚,吓得往后推了半步:“宁、宁王。”

全然没了刚才说沈时砚是乱臣贼子时的神气。

高世恒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往后一拽,眼神轻蔑,嘴上却热情又虚伪地喊道:“这巧了不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宁王殿下。”

“啊,还有楚将军。”最后一句懒洋洋的,是彻底摆在明面上的敷衍。

“宁王?”

又一个陌生的男声从房内传出,嗓音有些倦怠,像是刚睡醒一般。

许是这声音太独特,顾九没忍住,撩起眼皮循声看了过去。

那个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青年,听到声音后,下一秒连忙侧过身,语气带了丝正经:“堂兄。”

待人从房间里出来,看清那张容貌迤逦的脸,顾九不由地怔了下,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这人若是个姑娘,只怕是位祸国殃民的妖妃。

高方清懒懒地靠在门栏侧,轻扫一眼站在房外的三人,触碰到顾九的视线时,眼皮微跳,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宁王殿下,别来无恙。”高方清拱手行礼。

沈时砚薄唇微动,眉眼间仍是维持着那温和又疏离的笑意。

“高少卿。”

沈时砚看向他身旁的高世恒,不咸不淡道:“‘隔墙有耳’这四个字,高郎君饱读诗书,难道不知其意?”

高世恒沉下脸来。

沈时砚视若无睹,继续道:“背后妄议官家,见到本王不行礼,如此不知轻重,实在该罚。”

高世恒死死咬住后槽牙,眼底冒火:“沈时砚,你什么意思?!”

“直呼本王名讳,罪加一等,”沈时砚语气平静,“就罚你跪在此处两个时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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