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狐欢+番外(95)

作者:小废物恹恹

“潇?你怎么在这里来了。”呼那策惊而出口。

慕容潇将呼那策放置到背上,凤凰的翎羽舒展开,在漆黑的北冥上空盘旋,如一串绚烂的花火,点亮天地间的阴沉。

“我带你回去。”慕容潇道。

“不可,我要现下先要去……”呼那策张开口,神色忽的怔愣住,最后几个字竟忘了。

“回家吧,伯父和凌长老等你许久了,你还在怨他们吗?”

“不,我,我没有,”呼那策茫然撑起身子,他目光望向黑浪翻涌的水面,“我不怨父王,不怨师父,我来这里是为了……”

为了什么?他嘴唇动了动,那几个字在脑子里似乎呼之欲出,只是到嘴边就像被下了禁制,说不出口,偏偏脑子也想不起来。

“策,跟我回去吧,”赤色凤凰回过头,轻声道,“别让伯父担心,他想你。”

“父王……”呼那策眸中挣扎之色渐渐抹平,他蹙起的眉头松开,俯下身子,胳膊环住凤凰的脖颈,“我们,回去…”

“不对,不,”他猛地一颤,焦急问道,“回哪里?回去,去哪?”

“回忘忧啊,你忘了,”凤凰的翅膀用力挥扇几次,艳丽的翎羽上燃着火焰,“伯父和伯母都在忘忧等你,他们从神界回来接你,届时你就可以和我一起去神界了。”

“你不是一直想见他们吗?从前,不也说好和我一起飞升吗?”慕容潇的声音轻柔,像一层面纱蒙住了呼那策的心,他脑中愈来愈糊涂,如是一团散乱无规则的云,而后逐渐凝实,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和方向。

“是…我是想,想见他们,想飞升。”

他修炼多年,不就是为了成神,能与父王母后重逢吗?

“可是,不对,”呼那策猛地收紧手,他抓住手掌下的羽毛,眸中挣扎起来,“我还没有……没有,我要,炎地,燕玉…而且,我还不能飞升,还不够。”

“能的,”慕容潇温柔道,“只要到了忘忧,什么都可以,不用再日复一日修炼,也不必管那些繁杂的事情,不必守着谁,也不必为谁而战。”

“那些都是假的,是不需要的,想要捆住你,束缚你的东西。”

“丢掉吧。”

“你看,前面就是忘忧了。”凤凰仰起脑袋,修长的喙指向远方在海平线上凸起的一个光点,他飞行的速度极快,几个呼吸那光点就近了,隐隐约约看得见许多人影在晃动。

呼那策望过去,看清呼那樊站立在那光点之中,冲他招手,正敞开怀抱,似乎在等待一场相隔百年落了无数遗憾的相拥。

他抬起手指融入光里,还未触碰就感觉到一阵暖意。

一切挣扎和茫然都融化在光和暖里,他眼里一时只看得到那光点里众人等待他的模样,心像是有了归依,神魂的惴惴不安就此褪去。

他想留下来,如果有人需要他的话。

凤凰盘旋于那光点周围,俯下身子悬停于半空。

“来吧。”

呼那策望着呼那樊,并未立刻起身,只是身子倾斜过去一些,敛住眉眼小心道:“父王……”

宽厚的手掌向他伸过来,一如多年前,父子情并未撕裂出一道缝合不了的伤。

他一条腿跨向呼那樊那一边,慢慢伸手想握住那只手,指尖快要相接时,呼那策已然隔着距离感受到那手心里的温度,他目光盯着那手掌,手不自觉伸过去,可要握到时那手掌又突然往后缩去,呼那策心里一急,就想跳下去抓紧呼那樊。

他还未跳下凤凰,右眼就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心脏好像被死死捏紧。

呼那策仰起脖子大口喘息几声,只感觉右眼处如同火在灼烧,无数细丝牵动着他的神魂,一时记忆动荡,魂魄振鸣,把眼前的一切都撕碎了,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抱紧脑袋忍不住低吼。

九天的雷,轰鸣,天梯,神魂的碎片,满目的血。

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不对,不对,父王明明。”

绝望,崩溃,懊悔,尘埃落定后的空寂。

一颗泪顺着右眼滴落,眼眶的灼烧感因为湿润短暂缓和。

“已经,不在了。”

他突的抬起头,望着逐渐淡去的呼那樊心口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嘴唇都打着颤:“分明已经在九天处,魂飞魄散了。”

神授长生岛,却予人无妄。

岛屿四面,往后十里是忘忧,可何处是后,何处是前?辗转周身,跳不出痴嗔爱恨,于是处处是无妄。

藏于呼那策胸前的铃铛悄然粉碎,化作细小的魂力钻进他的右眼。

他感觉到眼里有一缕残魂的牵连。

“你倒是能抵抗住心底的诱惑,不愧是玄狼的后代。”玄天九尾狐笑道。

视线堕入冰冷的黑暗,窒息之感萦绕在喉腔和肺腑,墨发缠绕在水中,他竟是早已坠落北冥中。

呼那策拼命挣扎着往上游动,他冒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空气,胸腔里的心跳得快要炸开,眼前却没有方才停息的长生岛,他还望着那光点的方向,直到眼睛都望得发酸,才闭上眼平息好紊乱的呼吸,深深呼出一口气。

“世上无长生,长生即无妄,跳出无妄,即是忘忧。”

“多谢天狐君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你倒是好悟性,这长生无妄本来就俱是一体,你既然要取忘忧水,也就尽快,这忘忧海日落便消失。”玄天九尾狐道。

呼那策拿出准备好的琉璃瓶只取了一滴忘忧水,玄天九尾狐见状,笑道:“怎么,你不为自己取一杯忘忧吗?”

“来忘忧有八千里,”呼那策并未即刻回答,只是将那琉璃瓶收好,才开口,“起初,我是真的想要一杯忘忧,亦或直接跳进去,忘尽烦忧。”

“可每走一步,每多想一刻,好像脚步就越重,乃至现在我身处忘忧,却再无心忘忧。”

“方才无妄里,叫我丢下所有的忧,可我细细想来,尽是那些忧叫我留下来,不若,就又会如从前那般。”

这话里似乎意有所指,玄天九尾狐惊愕道:“你记起了?”

“未曾窥见全貌,”呼那策垂眸拂过右眼,“只是方才,看见了放下所有忧的自己。”

万事无可忧,也便失去了自身的意义,他神倦心疲,既无人需要,亦还清所有,也就不愿,也不必留下了。

“后生,”玄天九尾狐忽而开口,“你若想记起全部,我能帮你。”

她赐给姬眠欢的两颗魂眼是她最强大的两魂,凤族逆转乾坤时间回溯前就沉睡在二人眼里,靠着魂术躲过回溯,保留着那一段前尘,她觉得,那些月寒日暖,煎熬寿命来寻找呼那策神魂的日子,若是无人知晓就要封存,一如她与玄狼,实在是太令人惋惜。

“我现下知晓的不多,”呼那策手抚上心口的位置,仍能感觉到那朵艳丽的情蛊在簌簌生花,“却能猜到有人为我做了很多。”

“若是这些都被我忘了,怕那狐狸要在赤鸢谷偷偷哭了。”

春寒寂寂,疑冬未了,枝头碧雨潇潇,却是风疾新绿冒。

爱的恨的,哭的笑的,一时不知哪个要在心头绕。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姬眠欢垂下眼不去看呼那策,身后被锁链捆住的手轻微发抖。

“你回来了。”慕容潇心下一喜,连忙走上前。

忘忧险恶,他从前也不曾去过,只怕呼那策一去又是一身伤。

“我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去炎地,你将这个交给师父,”呼那策将那一滴忘忧水交给慕容潇,擦肩而过时轻声道,“然后你在炎地等着,等我找你算账。”

慕容潇浑身一僵,他想开口问呼那策是否记起了什么,却见自己已然握着琉璃瓶被金色的妖力传出赤鸢谷,只得叹息一声往炎地赶去。

赤鸢谷内,残柱狼藉,锁链捆住的妖低垂着头,身上可见点点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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