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2)

作者:元灵宇

李观镜嘴角抽搐,咬牙道:“蓉妹妹你好哇。”

秦子裕停在李观镜面前,委委屈屈地纠正道:“镜哥哥你认错人啦,我是子裕啊!”

跟过来的嬷嬷见礼,道:“李公子。”

李观镜点点头,见橘络走了出来,便不再打趣秦子裕,而是笑问道:“那子裕今日来我这里,所为何事啊?”

秦子裕最喜欢李观镜和他一本正经地说话,每当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此时李观镜问得认真,他自然也严肃着脸,鼓着嘴,认真道:“镜哥哥,我今日偷跑出来,是去见一个人,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李观镜无言地瞥了眼秦子裕身后跟着的嬷嬷侍女,估计外面还有不少家奴跟着,这可真是一场别致的“偷跑”。只是入眼是小家伙满眼的希冀,李观镜说不出拒绝的话,况且带着这么多随从,又得了秦白年的同意,长安是天子脚下,也不会发生什么,李观镜便答应了,遣了人去和郡王妃禀明,得到应允后,一众人往城西去。

在马车晃悠悠地前行时,李观镜从秦子裕口述中大致明白了要去见谁——此人是本朝最负盛名的炼器大家,名作徐孺子,据说他祖上师承欧冶子一派真传,在本朝建立之初,曾为圣人打造了一柄玄铁宝剑,名作冲虚,李璟说那把剑至今还挂在两仪殿中,想来传说并非虚言。徐孺子本人的技艺丝毫不逊色于历代祖先,年纪轻轻便已经名扬四海,成名作是霁月银鞍,由此可知,他最擅长打造的就是马鞍。

秦子裕从小就对良驹情有独钟,如今徐孺子入世定居长安,他想要去拜访,也在情理之中。

徐孺子的马鞍铺子开在西市,住宅就在西市旁的延寿坊里,马车行到一个一人行的巷子前停下,几人下了马车,李观镜和秦子裕被抱着往里走,来到一家小院前。

李观镜略做打量,便觉这位徐孺子会选住处,居西市而大隐于市,小院深居巷内,却阳光充足,前后穿风,即便夏日也不会觉得闭塞闷热。如今春日正好,院子里的大槐树开出淡青色的花,东风过处,槐花便纷纷扬扬地落下,撒在过路人的肩上。

若李观镜会写诗,此情此景应当即兴挥墨了。

橘络上前去敲门,院内很快便有脚步声响起,一位青衫小童打开门,看到外面这一行人,小童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一字一顿地说道:“先生说,本不应见外客,只因秦官人与故人曾有一段缘分,故而愿意见一见他的孩子,敢问几位,谁是秦官人的孩子?”

“我是我是!”秦子裕一边喊,一边急迫地扭动着身体,从嬷嬷手上拱了下来,屁颠屁颠跑到小童面前,抬脚就要往里走,转而又想到今日还有伙伴,便又刹住了步子,指了指身后的李观镜,问道,“我还想带镜哥哥一起进去,行不行?”

小童点头,道:“先生说,若是来了两位小郎君,便一起进来罢。”

橘络放心不下重镜,上前笑问道:“劳你问一句,我能不能跟着去?”

秦子裕的嬷嬷也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问道:“老身也想跟着伺候小郎君。”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小童嘴一瘪,委委屈屈地向里面跑去,一遍跑一边哭,嘴上喊道:“先生!他们都要进来!怎么办啊?!”

李观镜无言地看了看天,心道徐孺子能招来这样一个小孩当门童,想必也是个奇人。

里屋的门打开,一个围着围裙的清癯男子走出来,他无奈地看了看自家门童,叹道:“罢了罢了,这里交给我,你去后院看火罢。”

小童依言抹着眼泪往后院走。

橘络上前一步,盈盈拜道:“想必这位便是徐大家,冒昧来访,还望徐大家见谅。”

徐孺子温声道:“既然来了,诸位便都进来罢。”

虽然徐孺子发话了,他们却不好太过冲撞,真正进门的还是只有四人,其余人都留在院子外守着。

李观镜和秦子裕由徐孺子带着去参观了一番马鞍,尔后徐孺子换了一身行头,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给众人倒水,自己也坐下,开始正眼瞧秦子裕,连看了好几眼,令秦子裕觉得奇怪,便问道:“先生为何总看我?”

徐孺子倒也是个直接的人,答道:“你很像秦缺。”

秦缺字白年,是秦子裕的父亲,身居中书舍人一职,虽是五品,这却是谁都不敢小瞧的差事,且他同时又是丽妃胞兄,如今能连名带姓叫他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偏偏徐孺子却叫得这般自然,李观镜不禁扬了扬眉,抬头瞥了眼秦子裕的嬷嬷,发现她无端地紧张起来。

秦子裕听到徐孺子这般不恭敬,有些不开心,冷着声音道:“我是我爹的儿子,长得像有什么稀奇?”

徐孺子不以为意,只是问道:“你可有同胞妹妹?”

秦子裕摇头,秦家不许纳妾,他家里的兄弟姐妹很少,只有一个大哥秦子律。

徐孺子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众人放松了心情,又听徐孺子说了些马鞍的学问,李观镜打着哈欠陪着听,眼看着睡眼朦胧了,余光之中,那青衫门童从后院垂着头走了出来。

徐孺子在专注地跟秦子裕说话,并未注意到小童的行迹。李观镜扫了一眼,忽觉小童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便偏头想去细看,不料那小童如蛇一般,蓦然扑上来抱住李观镜,李观镜刚要伸手推他,只觉肋下一痛,是被利器所刺。

徐孺子等人俱是平常人,那小童速度又快得惊人,刺中李观镜后,立刻拔出匕首后退,自己抹了脖子。

李观镜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连气都喘不上来,意识模糊之间,他看见橘络抓着他的手,正冲徐孺子喊着什么,又见秦子裕张着嘴傻站在一边,他想笑着安抚他们,却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恍惚之间,不知过了多久,李观镜渐渐能够听见外面的声音,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他脑袋疼得厉害,一会儿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一会儿又仿佛回到了七岁时,他意识不明,喃喃地喊道:“橘络……”

“醒了!”有人抓住他的手。

李观镜费力地睁开眼,看见床前坐着一个人,他一时茫然,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床边的人放开他的手,默然看了他片刻,待他回神时,方开口问道:“感觉如何?”

李观镜眨了眨眼,认出了眼前这人,又想到梦中的场景,埋藏已久的心伤如被撒了盐一般,让人痛不欲生——橘络当年为了救他,用衣带勒住他的腹部,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最后徐孺子用唯一的一颗护心胆续上了李观镜的命,橘络却没有这个机会,她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十几年前。

第11章

时至深夜,窗外是淅沥秋雨,衬得房内十分安静。

李璟见李观镜怔怔地盯着自己,轻叹一声,道,“梦见橘络了?”

李观镜恍然片刻,点了点头,哑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李璟扶李观镜起身,喂他喝完一杯水后,方答道:“中毒了。”

李观镜目光随着烛火一起跳了跳,他默然半晌,才问道:“是那盏茶?”

“茶水是引子。”李璟说罢,顿了片刻,正犹豫间,见李观镜眉头皱起,忙接着说了下去,“不止茶水,你们的包房熏香里也有药引。”

“那子裕他们……”

“他们没事。”

李观镜略作思量,也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了,既然是药引,定然是对中毒的人才有用。他有些无力地靠回到床上,喃喃道:“到底是谁呢?这么多年了,还不肯放过我么?我有什么值得暗杀的?”

李璟劝道:“别想了,好好歇息罢,我去叫人来。”

“先别走。”李观镜抓住李璟的衣摆,追问了一句,“你和阿娘他们没发落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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