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56)

作者:元灵宇

这样的回答显然比“没有”更让郡王妃信服,因此她不再追问,而是向外间道:“去厨房催一催。”

外间有侍女应声。

李观镜看着那道屏风,忍不住问道:“我睡在这里,阿耶和你住哪里呢?”

“我不放心,得时时看着你才行,至于他——”郡王妃气恼地哼了一声,“他还有脸睡床?”

李观镜愣了一瞬,反应过来,道:“去江南是好差事……”

郡王妃扬手打断他,道:“别给他说情!”

李观镜沉默了片刻,换了个方向:“阿娘,我其实没有生病,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的毒解了。”

郡王妃呆住。

李观镜补充道:“解剧毒需下猛药,先前事情多,我也没来得及让郗风带消息回来,吓着阿娘了,不过你放心,往后好生将养着就行,不会再有事了。”

郡王妃大喜过望,道:“当真?莫非是这次去江南的奇遇?是哪位神医治好了你?”郡王妃说罢,也不等李观镜回答,又恍然道,“怪不得周太医说你脉象有异,他不敢确认,还说要回去研读研读医书!”

李观镜见郡王妃心情大好,跟着笑起来,轻声道:“所以说莫要怪阿耶了。”

“哼,他让你去的时候,怎么能预知到这种好事?你确确实实受伤了!”

“福祸俱难预料嘛。”李观镜费力地支起身子。

郡王妃叹了一声,将他扶起,埋怨道:“你一醒来,也不问问为娘如何,一门心思就为他说情。”

李观镜温声道:“你们为我提心吊胆许久,我不想你们再怄气——圣人说,他之所以放我回来,是因为阿耶在雪地跪了许久,我都成年了,却叫父母如此操劳,真是枉为人子……”

郡王妃忙道:“好了好了,我不生他的气便是,你别自责了!”

李观镜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夫妻本为一体,你们和睦恩爱,我不管到了哪里都心安。”

“你这孩子……”郡王妃抚上李观镜瘦削的脸,心中一酸,眼泪不禁又流了下来,她连忙别过脸,用帕子拭泪。

琳琅端着粥进来,见此情景,扬声道:“甜粥来啦!”

郡王妃振奋起精神,道:“周太医说你气血亏损,特地嘱咐我们在粥里加上红豆、莲子、桂圆,琳琅还亲自用红糖调了你最爱的甜味,快尝尝。”

李观镜笑道:“好,自从住进兰柯院,我好多年没尝过琳琅姐姐的手艺了。”

琳琅嗔怪道:“你若想吃,吩咐便是,奴难道还会拒绝么?”

郡王妃到桌边喝自己那碗,自从李观镜回来,她日夜悬心,食难下咽,直到现在吃进这口粥,她才感觉到食物的美味。

琳琅坐到床边,一勺一勺给李观镜喂粥,等一碗见了底,院子里传来动静,琳琅回头看向郡王妃,道:“想来是周太医到了。”

话音刚落,外间便传来年豆儿的声音:“夫人,裴太医来了。”

“小裴?”郡王妃走到外间,只见屋外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师父呢?”

裴绍行了一礼,道:“家师染了风寒,恐传给世子,因此令在下代诊。”说罢,裴绍抬起头,笑道,“恭贺郡王妃,师父从古籍中查出了,世子当日脉象乃毒解之相,不过因为刚去毒不久,所以脉象紊乱,只要世子精心调养,假以时日,便可痊愈。师父已经定了补药类目,在下今日来,便是根据世子情状确定药补和食补的剂量。”

此人虽然年轻,但到底是太医院的人,补品自然难不倒他,郡王妃不豫之色散去,笑道:“有劳周太医了,我儿已经醒来,他确实说已经解了毒——既如此,便劳小裴太医为我儿再诊治一二罢。”

裴绍四年前进太医院,按照惯例,由一位资深太医带他五年,他的师父便是一直负责为李观镜看病的周太医,因此裴绍从四年前开始,便常常跟着来郡王府,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因年纪差的不多,他与李观镜有几分交情,因此见到李观镜脸色红润了些,裴绍由衷高兴,不过等他搭上脉后,脸色的笑意却渐渐僵住。

李观镜头抵着床柱,看到裴绍神情变化,虽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冲他摇了摇头——为了不打扰太医诊脉,郡王妃退到了外间,但是这里说话,她还是能听见的。

裴绍会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手,道:“现在看来,你的身体还是非常虚弱,除了要进行食补药补之外,还要切记保持心情平和,万不可大喜大悲。”

郡王妃闻言,走了进来,问道:“周太医那天也这么说,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事项?”

裴绍道:“心思重易耗本元,世子最好闲散度日,如此才能早日康复。”

郡王妃颔首道:“如此说来,此时禁足也是好事。”

琳琅端来笔墨,裴绍到桌边坐下,一边斟酌,一边下笔,洋洋洒洒写满了两页纸交给琳琅,道:“往后七天,须按这两副方子煎熬和进食,我每隔两日来给世子复诊,以便随时调整用量。”

琳琅郑重地接过方子,道:“奴记下了。”

裴绍站起身,李观镜见他准备告辞,道:“裴太医陪我聊会儿罢。”

郡王妃诧异地看向他。

李观镜微微一笑,道:“久不见长安故友,阿娘就让我说几句罢。”

若是换做旁人,郡王妃定然要拒绝,不过眼前的人是裴绍,郡王妃相信他不会扰到李观镜静养,便满足了李观镜的要求,带着琳琅离开了房间。

等外面都安静了,裴绍转过身来,道:“其实师父没有生病,是我听了他的推测后拦住了他,因为师父不会向郡王妃说谎。”

李观镜眉头轻蹙,问道:“我怎么了?”

裴绍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渐露悲哀之色,他坐到床边,轻声道:“李世子,你自己想必能感觉到罢?”

李观镜怔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解毒之后,我感觉……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永夜毒一起流逝了,但具体是什么,我却又不明白,只是觉得有心无力,或许等我完全康复,便不会有这样的感受了?”

裴绍摇了摇头,道:“今日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为恐吓你,而是希望你以后可以爱惜自己的身体。”

李观镜心中忐忑,面上强作镇定,道:“请讲。”

“李世子可听过寿数一说?”虽是问句,裴绍却并不打算要李观镜回答,他继续道,“此话并非怪力乱神,每个人在生下来的时候,他这一生的寿数便定下了,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结果,而后天的一切经历,或多或少都会消耗寿数,其中很多消耗不可被弥补,也就是说,减却的寿命再也不会回来。

“同样一个人,他若是农人,吃不好,还要花大力气,如此消耗便多,即便后来过上了好日子,他的身体也不如从小锦衣玉食的官人娘子——我知道你想说也有农人活得久,可是总体呢?有几个苦力寿命比达官贵人长?”裴绍想了想,道,“自然,官人并不一定活得好,他们要费心思耗心神,这是另一桩耗命的事,除此以外,怠惰、气恼等等皆会不同程度地折损一个人的寿数。”

李观镜心中有些发凉,他明白裴绍想说什么了。

“被永夜之毒缠身十余年,本身就会比别人短寿,如今你又在伤势初愈、元气未恢复的情况下强行拔毒,此后更是不避严寒、奔波劳累,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般折腾,何况是你?”裴绍痛心道,“李世子,即便你本是高寿之人,有古稀之命,现在我都不敢说你是否能达知天命的年纪,更何况你是双生子之一,当初郡王妃是难产生下了你们,你的身体本来就不比寻常人。

“世子向来心思细密,只是如今你的身体真的不可再经此内耗,我方才所说‘保持心情平和’并非虚言,还望世子听得进去,好好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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