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88)

作者:元灵宇

王翊之看到元也追随而去的目光若有所思,大致猜到他心中所想,解释道:“四哥平日住在江宁。”

元也顺势问道:“你其他几个哥哥呢?”

“他们大我太多,平日里鲜少来往。”

易安补充道:“大郎君在外任职,二郎君在长安准备科举,三郎君以后是当家人,平时都是跟在阿郎后面,所以我们郎君平日里都是一个人。不过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郎君有元郎君了!”

王翊之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绊倒。

元也差点笑出声,连忙掩饰性地指着树梢道:“哎呀看那是什么鸟?好像是布谷呢!”

易安被吸引了注意力,一边往树梢里寻,一边问道:“元郎君如何认得的?布谷有什么特征么?”

“你听叫声啊,就是‘咕咕’叫的那个。”

“‘咕咕’叫的不是蟾蜍么……”易安一边嘀咕,一边伸长了脖子,走到道旁去看。

元也一把拉起王翊之,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扯着往前跑。

易安找了半天没找到,一回头,眼前哪里还有人?他连忙追赶上去,喊道:“郎君等等我!”

还未走远的王荀之闻声回头,见两个少年跑得飞快,不由失笑,轻声道:“竟能让五弟失仪,崔娘子眼光倒是不错。”

侍从问道:“郎君说什么?”

“没什么。”王荀之收回目光,背着手继续前行。

那厢王翊之终于跟不上了,他感觉再跑几步,自己铁定要扑倒在地上,于是挣扎着开口:“等……等等!”

元也回过头,发现王翊之的帽子不知何时飞了,立即便停了下来。元也自己平日里跑动多,所以头发扎得牢固,王翊之显然不适应这样的行路方式,此时别说帽子,连发髻都散了一半,看得元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王翊之见元也神色有异,摸向头顶,登时皱起了眉头。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给你理一理。”元也伸出手,忍笑道,“等会儿你先走,我回去给你找帽子!”

王翊之偏头躲过元也的手,眼看着大门就在前方,脸上仿佛拢上了一层寒冰。

元也摸了摸鼻子:“那个,你要骂就骂罢,怪我。”

王翊之看了元也一眼,顿了片刻后,问道:“为何骂你?”

元也指了指王翊之散落在脸颊旁的头发。

王翊之淡淡道:“等易安来,他会整理。”

两人站着等了一会儿,方见易安上接不接下气地跟了上来,他手中拿着王翊之掉落的帽子,见到两人后,易安冲元也剁了跺脚,也来不急去说什么,连忙给王翊之扎好头发戴好帽子,三人这才又重新出发。因为先前跑得快,虽因头发的事耽误了一会儿,但元也到学堂时,讲课还未开始。

王氏学堂这一辈人并不多,只有七八个座位,元也跟着王翊之坐在正中间,在易安准备笔墨的功夫,学堂里的其他王氏学子也陆续到齐,经王翊之简单介绍后,元也与几人都打了招呼,夫子在这时也进来了。

元也从面前的书堆里找出《昭明文选》第一卷打开,一眼看去便觉头昏脑胀,他凑近王翊之问道:“这学来做什么啊?”

“作文章。”

“学这个就能当官啊?”

王翊之沾墨的手一顿,他默默看向元也,道:“夫子开始讲课了。”

元也“啧”了一声,端正坐好。

夫子扫了一眼学堂,看见元也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翻开了书,道:“今课曰《东都赋》。”

元也跟着王翊之翻页,见此赋开篇便是一个“东都主人”的喟然之叹,看得他云里雾里。夫子介绍这篇《东都赋》是由东汉班孟坚所作,形式上习自司马相如所作之《天子游猎赋》,结尾为后面所附的五首诗做了个铺垫,今日只学前面的赋,剩下的五首诗待他日学诗时再一起讲。元也初时觉得新鲜,听得津津有味,待到夫子开始说文章内容时,也不知哪里来的瞌睡虫,纷纷跑进了元也的脑子里,他心里知道不能睡,于是捏了捏自己的手,又将目光落到了王翊之的书上,这一看却叫他精神了起来——原来王翊之也不在认真听讲,他落在纸上的文字显然出自另一篇文章。

“内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气之所由。”元也小声念完,道,“这词句……我怎么想到了《离骚》?”

王翊之放下笔,道:“此句出自《远游》,与《离骚》同归《楚辞》,你这么想并不奇怪。”

“喔!我这个白丁竟能得你肯定,难得难得!”

王翊之瞥了元也一眼,见后者一脸笑嘻嘻,看上去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身无功名,便轻声道:“我也是白丁。”

“我是一辈子的,你将来肯定不是。”元也点了点书堆里的《尚书》,问道,“你为何不推荐我自学?”

王翊之想了想,提笔写下六个字,分别是:典、谟、训、诰、誓、命。

元也问道:“这是何意?”

“这是《尚书》的主要分类。”王翊之道,“基本都是官场行文的形式,平日里不大用得上,且……”

元也见他停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问道:“且?”

王翊之斟酌片刻,委婉道:“《尚书》行文古奥难懂,借用昌黎先生的评语,是谓‘周诰殷盘,佶屈聱牙’,若要自学,须得有扎实的基础才好。”

“周什么殷什么,哈哈,还挺押韵。”元也笑了两声,总结道,“那你确实说对了,无论是从行文的场合还是学问的水平来讲,我都不适合学它。”

王翊之“嗯”了一声,低头继续默写《远游》。

元也摸着下巴,看了片刻后,实在无聊得很,又找了话题凑上去:“你为何叫王翊之啊?”

王翊之手一抖,一滴墨落在纸上,转过来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讶异。

元也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也知道自己这也太没话找话了,但是既要拉近关系,尬聊是必须走出的第一步,于是他认真道:“你想啊,还好你姓王,若你姓夏,姓谢,那岂不是成了虾一只、蟹一只?姓这两个还算好,若是姓朱……”

王翊之默默地盯住元也,生生掐断了他发散的思维,尔后一直到下课回家,王翊之没再给元也一个眼神。

元也颇为无趣地回到了客院,但不知为何,他对于得罪王翊之这件事却一点不担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婴儿那段时期的相处,他总觉得王翊之还像那时一样,转瞬就会忘记自己作的死。

客院只有阮归趣,他独自等了一个上午,早就感觉无聊了,见元也回来,立刻上前问道:“下午还去学堂么?”

“不去,只上半天课。”元也看向屋里,问道,“溪娘呢?”

“她一早就去崔娘子那边了。”阮归趣说罢,叉起了腰,道,“你们昨天去都发生了什么?她怎么来让我多收一个徒弟?”

元也略作回想,明白过来,解释道:“是崔娘这么想,作为交换,她让王叔从今天开始教我易容术。”

阮归趣顿时心动,道:“易容术倒不好学,王曲要是教你,我收王五郎也无妨。”

元也放下书本,想了想,还是说道:“师父,你师承哪家啊?像你这样的高手定然很在乎自家绝招,如果只是为了让我学易容,倒不必非得去交换,你不答应的话,王叔也是要教我的。”

阮归趣笑道:“你想的周到,但想的也太多,真的高手遇强则强,不会怕泄自己的底,更不会藏着掖着不肯教人,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嘛!我巴不得倾囊相授呢!为师行走江湖多年,见谁武功强一点,就去找他拆几招,一来二去,就对彼此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了,若是有感兴趣的招式,就纳为己用,只要打好基础,融会贯通不在话下。”

“哇——”元也不由感叹。

阮归趣红了脸,道:“不过最主要是因为这是溪娘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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