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9)

作者:旅者的斗篷

她的声音传过去,船身晃了晃,过片刻主人才弯腰从篷中走出,道:“见谅,是私船,不渡人。”

赵鸣琴好生失望,四处的渔船都卑贱兮兮的,唯有这一艘造型古朴,雕镂精美,看上去像件风雅的好物,配得上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德贵刚要带赵鸣琴另觅其他,却见她面容怔怔,忽然流露欢喜之色……原来船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前日在街上遇见的公子。

沈舟颐亦怔了一怔,“原来是赵家姑娘。”

赵鸣琴实没想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公子,竟这般轻而易举地遇上。

她花容俏笑:“公子还记得我。”

上次未曾问名已是毕生大憾,赵鸣琴不愿错过这次相遇的机会,眼神示意德贵,叫他替自己邀沈舟颐一叙。

德贵立即道:“还未酬谢公子上回搭救的恩德,今日既逢缘,小姐做东请您到春芳斋吃个便饭如何?也好聊尽三杯水酒之谊。”

沈舟颐微有为难,他船上还有成批的茶叶和药材,过了午牌便要交易,若和赵鸣琴往酒楼去,只怕会耽搁,便道,“俗人俗务缠身,暂时走不脱。若小姐不嫌,便请上船来喝壶热茶吧,我顺便渡二位到对岸去。”

赵鸣琴哪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能与他多接触就是好的。当下芳心窃喜,佯作内敛模样上了船。

篷船四面透风,摆设雅洁,沈舟颐斟上一盏香茗,香味清幽,提神醒脑。见旁边的德贵还毕恭毕敬站着,便道:“这位郎君也一同坐下来罢。”

德贵惊恐,他只是表姑娘的仆役,如何敢和主人共席。然沈舟颐待人和善全无架子,于这等俗世礼节毫不在意,德贵却之不恭,推辞几下也半推半就地坐了。

船缓缓排开莲蓬,四面俱是佳景。赵鸣琴边啜饮着茶,边偷窥沈舟颐,他漆黑的长发用一枚木簪松松挽发,举止文雅,颇有古时魏晋名士之风流。赵鸣琴刚被晋惕羞辱一场,此时看沈舟颐,只觉得处处都好,处处都可人。

刚巧她要和晋惕退婚,便萌生几分以沈舟颐为婿之念。

赵鸣琴计划着询问沈舟颐的名讳,后者正递一盏热茶给德贵,道:“说来惭愧,我那日初见二位时,还以为二位是兄妹。”

赵鸣琴脸色略略发黑。

德贵局促不安,忙解释道:“公子可莫要这般误会,小人卑贱之躯,小姐的一介走仆罢了。”

沈舟颐称歉,是他走眼了。此时船身微微摇晃,赵鸣琴光顾着看沈舟颐,没留神竟泼茶在身下跪坐的竹席上。她愧道:“对不住。”

沈舟颐道了句没事,俯身帮她收拾。赵鸣琴也跟着胡乱擦拭,两人的手指隔着层半湿不湿的衣料不经意相触。沈舟颐幽深的眸掀起来瞥她一眼,赵鸣琴顿时浑身麻木,心脏咚咚直跳,脑海大片空白……迷迷糊糊中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脂粉味飘入鼻腔,却像是其他女人的。

莫不成他已娶妻?

德贵抽出巾帕给赵鸣琴,沈舟颐借此移开了身子。赵鸣琴致歉连连,凝神瞥见沈舟颐腰间的花穗香囊,似出自女子之手,更加印证心间猜想。

她伸出手指,“这……?”

沈舟颐托起腰间之物,解释道:“这个吗,是昨日舍妹送的。区区鄙陋之物,叫赵姑娘见笑了。”

赵鸣琴轻叹口气,还好是妹妹。

不知不觉船行至对岸,赵鸣琴无心观景,一颗芳心皆系于沈舟颐身上。

赵鸣琴叫德贵先上岸候着,自己却迟迟不下船。她衣袖还是湿的,借着岸边垂柳花影的遮挡,若有若无又蹭了下沈词安的手背。两人心照不宣,德贵既然不在,也不必那么矜持。她道:“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下次我还能再遇见你吗?”

沈舟颐似怜似厌,疏离中夹杂一丝缱绻。他白净若明透的指节轻轻搭上赵鸣琴的下颌,诱惑着,将她秀色的脸颊抬起来,眸底有东西晦暗不清。赵鸣琴随之震颤,周围浓郁的花香直透鼻窦,熏得人昏昏欲醉。他在她耳边气息倾洒,“我家世不好,你不会再想见到我的。”

赵鸣琴全身骨节纷纷如融化。

这时德贵在不远处招呼,沈舟颐便送赵鸣琴下去,好言好语辞别,才纵舟而去。赵鸣琴回味着他方才暧然不清的话,喜愁交加,呆立良久,浑然似泥塑木雕。

……

贺府,贺老太君把戋戋叫过来商量对策。

晋惕那日的行为实在令人后怕,若戋戋真被晋惕强行掳去,被占清白,那她岂不就成为无名无分的外室,有何脸面做人?

贺老太君道:“不妨和魏王府明言,他魏王府若想要你做儿媳,干脆赶紧下聘礼、立婚书,似这般不清不楚下去,最后吃苦的只有咱们贺家。”

戋戋依偎在老太君怀里嗯了声,她其实也甚犹豫,相恋了这么久,若说她对晋惕无情是假的,可若就此嫁入王府,又顾虑重重。

老太君道:“瞧他那日的模样,也是真心在意你,想来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真娶你为正妻的话,你就嫁,咱们全家都盼你嫁得好。至于其他不必担心,天塌下来都有祖母和你舟颐哥哥呢。”

戋戋黯淡道,“舟颐哥哥能替我挡晋惕一次,却不能次次都替我挡。”

贺老太君继续自己的话茬儿,“做妻可以,做妾却不行,你须得叫晋惕知晓。我贺家的女儿还没有给人做小婆的,便是天子的贵妃也不行。”

戋戋心想晋惕倒也不是故意吊着自己,或许他实在有困难,他那个王妃的妈,着实不是省油的灯。聘礼多少、婆母刁难,都不是她最着急的事,她真正想弄清楚的,晋惕究竟是不是那个让她陷入无尽噩梦的黑影。

近来梦中那人越发清楚了,他有时候会轻轻剥掉她的衣衫,两相拥抱中,她可以朦胧地看见那人肩上有一块胎记,指甲盖大小,绯红的颜色,如流动跳舞的火焰,形状恰似佛经中描述的红莲业火。梦中那人的体温那样炽热,炽热得几乎要把她融化掉。

若是可以剥开晋惕的衣衫,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胎记,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可这不能做到,她是未嫁女,怎能行如此荒唐之事。

计较着心事,戋戋回到敞厅,见贺若雪和若雨两姊妹正在喂鱼。贺敏也在,他近来书读得不错,春闱有希望考中举人。兄妹几个俱在,却在说着沈舟颐的坏话。

贺敏向来轻蔑商人,鄙视沈舟颐这等没半点功名的白丁。近来因合院之事,贺老太君和贺二爷又都对沈舟颐甚为推崇,贺敏便更加不爽。

论理他才是贺家这一代的男丁,将来贺家合该他来掌权。没事合并什么院子,这下好了,叫沈舟颐平白无故抢走了当家的位置。

戋戋听几耳朵,晓得贺敏只爱逞口舌之快罢了,纸上谈兵,其实并无什么真实本领。贺敏想娶名门千金,还不是得靠她这妹妹先嫁去魏王府来换。只是她对沈舟颐也是半利用半防备,懒得因他而得罪自家姐妹,便佯作没听见径自去了。

回去拆开晋惕给她的薛涛笺,细细阅读,耽搁了整整一下午。晋惕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挽留与爱慕之情,缠绵悱恻,直透纸背。

戋戋合闭信封,闭目良久,心下好生难以委决。她对晋惕其实还有爱念,欲跟晋惕把话说清楚,可因着上次的教训,她再也不敢私下单独见他了。

第8章 绵羊

沈舟颐将茶叶和药材交付后,又往钱庄去,把贺家因丧事而欠下的两万贯外债还讫。诸事完毕后暮色霭霭皎月已出升,他便打道回府。

沈贺两宅之间的围墙既已推倒,回沈家也是回贺家。

贺老太君知沈舟颐连日来为贺家奔波还账辛苦,命庖厨烹了一大桌子菜,鸳鸯牛肚丝,火烤金银猪蹄、樱桃甜汁焖鱼、荷叶梨肉、白丝卷……琳琅满目,杯盘交叠,满满当当的,阖家聚在一起举杯犒劳于他。

席间又谈起沈舟颐的婚事,如今沈舟颐既愿帮衬着贺家、又对戋戋无非分之想,贺老太君是很愿意为他做媒的。

上一篇:帝王恩 下一篇:夺荆钗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