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22)

作者:坠欢可拾

与此同时,他还在冷风中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冶场本身气味就很刺鼻,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并未引起其他人注意,游松却是直觉般感到不妙。

“王爷!”他顾不得再掩饰身份,奋力往晋王身上扑去。

他一动,最为机敏的黄庭也紧随在他之后,疯了一样将晋王扑倒在地,一左一右,严严实实将晋王掩护在身下。

其他人见的这番变故,先是茫然,没想到随着徐来雨一同前来的人竟然是晋王,再然后看着晋王带来的人马蜂蛹而至,都以为是出了刺客,都跟着左顾右盼。

最后,轰雷般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所有的思绪。

巨响之中,坚硬的乌金井成了柔软的泥土,不可挽回的坍塌,气浪掀翻冶场,从地下喷出,将众人拍打在地。

徐来雨被气浪冲的在地上飞滚,像只断线风筝般停不下来,他挣扎着想要抓住点什么,最后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他。

是晋王身边一个护卫的手,牢牢地将他拽住。

一旦能够停下,他就感觉到自己脑子也在轰鸣,耳朵仿佛是聋了,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再抬头一看,就见天翻地覆,无数人影四散开来,被拍打在地,无法起身。

乌金冶场炸了!

不能留在这里,这地下纵横交错的井道,一个连着一个,一旦炸了,就会连环爆炸,威力足以将这冶场夷为平地。

他挣扎着抬起头来,对晋王的方向大喊:“王爷!快跑!”

晋王的身影他没看到,只看到几个人叠在一起,应该是在保护着晋王。

快跑!

跑的越远越好!

殊不知他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根本就听不见,好在晋王那边自行起了身,游松等人前后左右的护着晋王,开始东倒西歪的往冶场外跑。

徐来雨自己也挣扎着站起来,和晋王往一个方向跑,刚跑了没两步,又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这一回,山崩地裂,所有人都在往下倒,往下陷,气浪却将陷下去的人喷出来,天女散花似的,撒的到处都是。

徐来雨感觉一直有人在牢牢地拽着他,此人的另外一只手臂不知攀附在哪里,让他只是上下颠簸,并没有抛洒出去多远。

有东西从天而降,落在他跟前,他定睛一看,是条血肉模糊的大腿。

徐来雨吓坏了,脑子里的一丝清明都被残肢挤压出出去,撕心裂肺的嚎啕吼叫,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喉咙叫破了也没停下。

将近五百号人,没了,全没了!

热浪席卷而来,又是一轮更大的爆炸将至,游松背着晋王疯狂奔跑,其他的人他管不了了,只能先让晋王逃出生天,黄庭在其他门客的拖拽下,也紧紧跟在身后。

晋王在铺天盖地的黑灰中睁开双眼,回头看了一眼徐来雨。

徐来雨同手同脚的狂奔,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脸色看不出来,因为所有人都是一个黑漆漆的面目。

轰隆一声,地面都在颤动,最后一轮爆炸终于来临,将一切都碾的粉碎。

这一回,所有人都扑在了地上,再没有动静。

硕大的冶场寂静而凌乱,雪在火光下消融,无法掩盖地面的惨状。

尸体四面八方倒着,活着的人寥寥无几,繁忙的冶井不见踪影,井下工人就地掩埋,在大火下成了灰烬。

过了片刻,晋王才在地上轻微动了一下,耳朵里依旧是轰鸣,然而已经能听到呼啸而至的风声,在冰冷的风雪里,他渐渐回了神。

冶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场如此巨大的爆炸,而且是他在的时候。

埋葬这么多人命,就为了杀死他一个。

张家,造孽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蝼蚁

徐来雨是在火光中醒来的,他先是听到了身边人走动的声音,这些人在说话,但是他耳鸣的厉害,说的什么他根本听不清楚,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聋了。

随后一点点睁开双眼,看到了篝火堆,以及安静坐在火堆旁的晋王。

晋王已经洗去满身尘土,在一众乱糟糟门客的衬托下,越发显出了异于常人的华美和沉静。

对着晋王这个堂堂男儿,他本不应该想到华美两个字,可他一看到晋王,脑子里就是这么浮现的。

晋王受了伤,裸露着上半身,游松撕开白色细布,一条一条的将他的胸腹和右肩全部缠绕,捆绑的十分服帖。

他的门客和护卫伤了一些,然而还有几位天赋异禀,皮糙肉厚,只受了皮外伤,在其他缺胳膊少腿的衬托下,就成了轻伤,这几位轻伤者奔波在县城和藏身地之间,买来干净的衣物、包扎用的细布、伤药、烈酒、干粮,把这不知名的洞窟布置的应有尽有。

“醒了。”晋王看他一眼,伸展双臂,让游松给他穿戴。

徐来雨下意识的要坐起来回话,哪知刚一动,就感到一股剧痛自胸口传来,他连忙咬紧牙关,不发出呼痛之声,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看着十分狰狞。

足足半晌,他才把一口气缓过来,慢慢的又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不在医馆,也不在衙里,似乎是在石窟中,周围或躺或坐着一些年轻人,晋王的内侍黄庭,正在往烧开的锅子里放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

“王爷……”

晋王穿好知晓他心中的疑虑,在喝了一杯热水后,缓缓将事情告知了他。

徐来雨听着听着,将嘴巴张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乌金冶场的这次爆炸,十有八九是人为,而且是针对晋王而来。

所谓的厉判官病了,都只是这场事故的一根引线。

背后主使者想要的,就是晋王的性命。

在这时候,晋王不便公然露面,招来更多杀招,便带着他躲在这里,等待一切平息。

至于带上他,也是因为晋王认为他会被灭口。

徐来雨不信,将晋王这些话在脑子里仔细的过了一遍,又不得不信。

他们要是进了值房去吃羊肉,哪能跑的了这么快,恐怕早就让倒塌的屋子给埋起来了。

在这恐怖的真相下,他断了两根胸骨倒是不值一提了。

心口疼,这一回是为了冶场上的工人而疼,疼的他泪眼朦胧,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爷!四百多号人啊,这些人都是肉长的,都是壮劳力,上有爹娘,下有儿女,就靠着他们挣银子讨口饭吃……”

他嚎啕起来:“都是人啊!”

张家怎么能把这些人当做猪狗一样处理掉

他自己是寒门子弟,整个村都只有他一个人识字,他虽然政绩平平,却是真的关爱这些贫苦百姓,他受不了这个重击,这么多人命在他眼前灰飞烟灭,人生所有的信仰都开始崩塌。

在极度的刺激中,他忘记了自己的颜面,扯开喉咙哭,哭到后头,他那嗓子新伤旧伤加在一起,彻底的哑掉了。

哭过之后,他才彻底的相信了这个事实——冶场爆炸,里面的工人几乎死绝了。

冶场死了这么多人,整个南北的金、银、铁冶场全部都会发生一场动荡,会有大批工人离开,朝廷应该会整治冶场乱象。

也许能够查出张家作乱的一些线索,就算查不出张家,能查出几个视人命为草芥,和张家勾连的官员也行。

但是有一个问题:“整个河东路,会不会瞒下这件事?”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晋王。

他想晋王一定有办法对付张家的手脚,否则不会如此冷静,八风吹不动,一看就是城府极深,他如今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对晋王的畏惧,也正是源于晋王的不动声色。

无论情形是好还是坏,无论对方说的是什么话,他都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王爷,您是不是已经有了章程,所以才藏在这里不露面?”

只有他们像是死在了冶场,晋王才能无所畏惧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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