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133)

作者:坠欢可拾

黄庭听了他的孝言孝语,在脑海里暗暗想了想谢舟做了王府长史的情形,这位小谢长史提着一张利嘴在王府里迎来送往,弄的王府天怒人怨,连狗都不肯上门了。

想到这番场景,黄庭连忙在心中祈祷谢川能够把这不孝子永永远远的压在脚下,不要荣养起来。

谢川还不知逆子已经起了取代之心,在馆驿中高卧。

泽州虽有乌金冶场,但民不富,商贾往来不多,馆驿也常年无人光顾,是个荒野之地,燕子粪都能堆积一尺高,馆驿里的候人各个都是穷鬼,常常还有驻军过来放马吃草料,更是口袋里一个铜子都拿不出来。

谢川住在馆驿中,他们才算是有了点油水可捞,也跟着吃了几顿饱饭。

门子吃了顿剩下的的大肥肉,坐在门口回味,见厨子用枯柳枝串了四尾鱼回来,目光一亮,知道今天是有鱼可吃了。

“老三,做个辣鱼汤吃哎。”

“那不成,谢相公不服水土,有些不舒服,我做个鱼羹。”

“不舒服?”门子眼珠子一转,笑道,“老三,我说句不好听的话,谢相公不舒服,就能在咱们这里住久一点,我巴不得谢相公有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呸,别乌鸦嘴。”

厨子拎着鱼进去,心想谢长史是个好人,千万别病倒了,病了多遭罪。

而门子则坐在门槛上,憧憬着自己吃鱼的场景,他有一个绝技,就是把鱼一整块塞进嘴里,鱼刺经过他舌头的运动,就会一根根钻出来,一根不差的落到他手里。

可惜这绝技还是幼年时候练成,多年未练,不知还能不能赢得满堂喝彩。

他正在这里畅想之际,官道上忽然传来一声锣响,吓得他一个哆嗦。

紧接着又响了七八下,还有整齐的喊声:“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人。”

门子先是听个乐子,随后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最后猛地站起来,想起来这是知州出行的官仪。

他跑下台阶去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大队人马正在往馆驿而来,前面的人鸣锣开道,后边的人举着回避牌、肃静牌、官衔牌,两顶四人抬的轿子稳稳走了过来。

“我滴个娘!”门子二话不说,倒头就跪,等轿子停下,轿夫压下轿杆,从里面钻出来王知州和蔡知府两人。

“见过知州相公,见过知府相公!”门子手心都紧张的出了汗。

王知州没看他,径直上了台阶,门子赶忙爬起来,给他们开门。

门一打开,里面就是一股寒酸模样,由里到外的穷,连地砖都不争气,四分五裂,龇牙咧嘴暴露事实。

王知州一眼就看出了谢川的住处。

左手边第一间——只有这一间屋子还像模像样,门外站着个候人,等候谢川吩咐,屋子里有火光和咳嗽声。

蔡知府低声道:“走吧。”

王知州点头:“今天务必得让谢长史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冶场,把晋王一事盖棺定论,不能再拖下去。”

“我知道。”

不管什么事,都怕拖,夜长梦多,拖来拖去就会生出无数的变化来。

两人通了气,一起走到门前,和里面报了信,谢川的一个随从出来开了门,恭恭敬敬将二人请了进去。

两个人揣了一肚子的话,打定主意要请动谢川,威逼利诱不成,就恫吓,结果一见到谢川,满肚子的坏水都给冻在了肚子里,无法往外吐露。

谢川坐在椅子里,虚弱的整个人像面条似的软,面无人色,双目无神,见了知州和知府,起来叉手见礼,都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随从连忙扶着谢川坐下,谢川喘了两口长气,刚要说话,就咳嗽起来,咳的惊天动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

王知州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两步,怀疑谢川是得了痨病,还是隔远一点才好。

哪知他刚退后,谢川就大打喷嚏,一个喷嚏又将王知州喷出去两步。

王知州恨不能把谢川的嘴缝起来,好在谢川及时的闭上了嘴,他才略微舒服了点。

至于请谢川去冶场了账的话,今天看来是不用提了。

谢川请他们二人坐下,三人叙过姓名官职,王知州搬着凳子稍微坐远了一些:“谢长史好像病的不轻啊。”

谢川有气无力的点头:“沿途都是大风雪,有一些伤风,到了泽州之后又不服水土,就病的重了起来。”

蔡知府没有王知州这么讲究,听了之后道:“确实病的不轻,有没有请大夫?”

谢川点头:“今天已经去请了,还没来。”

王知州道:“这乡野地方,来回就要大半日,请大夫不方便,抓药更不方便,馆驿里也是要什么没什么,不如长史去我府上住,好好调理一下,等好了,咱们也好……哎……”

他长叹一口气,显出悲悯神色:“冶场面目全非,王爷遗骸……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让长史带着噩耗回京都去。”

晋王的生死,见不到尸体,也得由王府长史查探过后,上报大宗正司,由大宗正司确认过后上报陛下,今上再明旨宗正寺,修改晋王属籍,修造陵墓,并由外宗正司收回晋王在荆湖南路的属地。

蔡知府附和道:“晋王也挺苦的,这身后事,还是早办,以免魂灵不安。”

谢川听了晋王挺苦几个字,当即老泪纵横,拉住蔡知府的手:“蔡相公,可怜王爷,小小年纪就离了君父,在潭州人生地不熟,那里雨水多,潮气重,刚去那一年,浑身都是红疹,钻心的痒,又不能挠,把手都咬破了,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刚和君父团聚,出京都时还和我说起过年的事,怎么就……”

说到这里,谢川当真是悲从中来,更住气,说不得话,只是拭泪。

蔡知府也听的唉声叹气,不住的宽慰谢川。

------题外话------

今日上午要出门一趟,下一章下午更新,很是抱歉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意外之喜

谢长史、王知州、蔡知府三人,在驿馆里一面叹气,一面流泪,一面遗憾,不知不觉,竟然絮叨了大半天,王知州离开馆驿, 坐上轿子,竟然昏头昏脑的有恍如隔世之感。

等锣声一响,他回过神来,才惊觉这一趟白来了。

他和蔡知府两个人,全让谢川牵着鼻子走,他们想说的话,全都没说。

“人不可貌相,谢长史看着斯文,是个轻言细语的文人, 没想到也有几分本事,竟然把我都糊弄过去了。”

他又疑惑:“这厮做长史前不会是个说书先生吧?”

而且他此刻回想起来,谢长史滔滔不绝,话密的他就算把话压扁了也插不进去,可仔细一想,却又说的全是废话,没有一个字是对他有用的。

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王知州满腹狐疑,思虑许久,也没想出来谢川的目的。

他在拖延什么?

难道呆在馆驿里,闭门不出,就能把晋王给等出来?

想到这里,他冷笑一声,心道:“管你是什么思量,晋王要是能露面,早就露面了,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 晋王还是下落不明, 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废了,驻军可不是吃素的。”

下轿时,他拉住蔡知府:“明天再去,务必要把谢长史从馆驿弄出来,带到冶场上去。”

蔡知府深有同感:“不要再提晋王的事了,我两个眼睛都要哭肿了。”

“你就当是给晋王哭灵了。”

两人回到家中吃喝洗漱,重振旗鼓,第二天再次鸣锣开道,气势汹汹前往馆驿,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将谢川带出来,就算不去冶场,也要带到府上去严加看管。

哪曾想雄赳赳气昂昂的进去,又是灰头土脸的出来。

今天他们不提晋王,只提冶场,谢川便谈起本朝以来有多少冶场失事,何时失事,死伤多少,冶场判官、县令、知府、知州、转运司都受到何种处罚,又有那等抚恤一事做的好的, 不仅没有牢狱之灾,还得到圣上夸赞,升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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