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88)

作者:坠欢可拾

“我们要占据先机,先动手杀一遍,”宋绘月果断下了决定,“贺江淮,领着你的人去伏击,李俊,你也去,银霄就守在门外。”

三人同时答应一声,李俊和贺江淮匆匆离开,银霄看了看宋绘月。

宋绘月低着头去端茶杯,所有的怒火和气愤已经平复下去,四平八稳的喝茶,对即将到来的杀戮毫不动容。

“过来。”她坐在椅子里,明明比站着的银霄要矮,却有了居高临下之感。

银霄立刻上前,走到宋绘月身边,躬着身体,让自己尽可能的靠近她。

她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银霄神色微动,收起鹰隼似的目光。

宋绘月低声道:“速战速决,留一个活口,问清楚新的榷场在哪里。”

“是。”银霄应声,领命而去,站在了门外,化作一尊活的修罗,守护屋子里的神明。

胡家的新榷场里,没有任何腥风血雨,只有一派祥和。

此处也并非榷场,而是胡家临时所找的一块废弃马场,连年征战,战马越来越少,马场也废弃的越来越多,他们只来得及将这里修葺的遮风避雨,其余的一切从简。

所有在定州的商客都收到了请帖,邀请他们今日前来这里共聚一堂,今夜所交易的文书,胡家将分文不取。

迎客松挂着红绸,在门口招展,屋中放着好几个炭盆,火光将这些快乐的面孔映的越发红彤彤。

胡乾山对着一群老商客道:“我是看她孤苦无依,才让她去夏州挣点银子,也没想到她正好碰上了事,险些丢了性命,回来便让我交出榷场,弥补她的惊吓。”

犀角商古板的很,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但是也不招赘,早早就给女儿定下婚事,养在闺中,接了侄儿来继承家业:“所以说还是不能用女人,女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走商道哪里有不危险的。”

胡乾山笑道:“是啊,我们胡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路上成了白骨。”

谁都能死,她也能死。

第三百五十六章 倒春寒

胡乾山领着孙子和商客谈笑风生,神情和蔼慈祥,见着任何人都面带笑容,仿佛对那不懂事的小娘子也能竭尽全力的包容。

他对犀角商笑道:“你们家的家教,我是信的过的,可惜你女儿的婚事早就订下了,否则我都想替我孙儿登门求娶。”

犀角商自认管家有方,对胡乾山的话很受用:“你的孙子也很不错的。”

“哪里,”胡乾山拍拍胡金玉的肩膀:“我这孙子啊,干什么都差一点,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让我放心。”

众人一听,便知道胡金玉日后会接任胡家,立刻对他展露出慈父般的笑意,各个都十分和蔼。

香药商抽了抽鼻子:“你们真不应该把榷场给那小娘子,这地方我总感觉有股马粪气味。”

胡乾山哈哈两声:“还请见谅,实在是那小娘子死缠烂打,我们又不好对她做什么,既然她要,就给她吧,只要老朋友们还支持我们,我们在哪里,榷场就在哪里嘛。”

大家都认同他的话,全都很高兴,不仅是为胡家保住榷场而高兴,更是因为有人被戏耍而高兴。

想一想有个小娘子正在空无一人的榷场中等待,他们心中就升腾起一股幸灾乐祸的快乐。

胡乾山寒暄了许久,便要出去方便,吩咐榷场中的下人照顾好客人,他一只手拄着龙头杖,一只手扶着胡金玉的手,步步往外走。

净房只粗略的搭了一下顶,而且还在外头,对于他这个老人家来说,还有几分危险,出门的时候,非得让人陪伴不可。

出了门之后,外面立刻有人上前,提着一盏琉璃灯在前面照路,若是不用琉璃灯,风很快就会将火吹灭。

进了净房,下人伺候胡乾山净手,为他穿戴,胡金玉站在一旁道:“翁翁,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出事?”

“出什么事?”胡乾山伸展手臂,闭着眼睛,“他们今天晚上必定会倾巢而出,我们动用这么多的人手,就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否则她今天要榷场,明天要商道,我们会受制于人。”

胡金玉不禁皱起眉头:“可是翁翁,她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她身边的那个人更是深不可测,我们的人,不一定是对手。”

胡乾山穿戴好了,扶着他的手往回走:“杀不掉,他们也会遭受重击,那我们就再接再厉,再杀她一次。”

两人往回走,忽然之间狂风大作,“轰隆”一声,云层里响起一声炸雷,眼看是春雷炸响,炸的人从身到心都是一个哆嗦。

春雨细如牛毛,有蚀骨之寒,顺着胡乾山腐朽空洞的骨头缝隙往里钻,让他立刻浑身发冷,再厚的衣服也御不了寒。

他匆匆扶着胡金玉的手回到屋中,温暖的火光让他再次打了两个哆嗦,随后缓过劲来,笑微微地和人说起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

胡金玉跟随在他身后,侧耳倾听外面的雷声——雨藏了踪迹,没有声音,没有形状,只在灯火下才会显现出一丝痕迹,唯有雷声轰隆作响。

他惴惴不安,认定了宋绘月是豺狼虎豹,绝不会就此死掉,他担心她修养过来,会对胡家做更加可怕的报复。

在认识宋绘月之前,他还不曾见过如此凶狠的争斗,可自从认识宋绘月,他便发现原来真正的对手从来不会叫嚣的。

他们就算有再多的人,那也是畏死的人,不可能是一群野兽的对手。

思及此处,他还是想明天要叮嘱好自家的人,仔细收好手脚,不要给人可乘之机,还要让营房的人盯的更紧一些,以防被打个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叩门声响的突兀,而且无人通传,屋子里的人都有几分疑惑,看向胡乾山。

胡乾山笑道:“兴许是孟老来了,他一向爱晚来,又爱唬人,金玉,快去迎一迎。”

“是。”胡金玉转身去开门。

门一开,一股寒风夹着如针一般刺人的细雨冲了进来,同时还带着一股令人恐惧以及作呕的气味。

胡金玉瞪大了眼睛,瞳孔骤然紧缩,从喉咙里滚出来一声短暂的惊呼,脚步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稳住身形,迅速退回到胡乾山身前,伸手护住了他。

门外站着十来个人,都是暖笠披风的打扮。

领头之人是宋绘月,面容很平静,手中捧着一尊菩萨像,菩萨像上溅上几点污血,经过春雨的洗涤,氤氲开来,脸上全花了。

她身后是沉默寡言的银霄,暖笠遮住大半眉眼,衣裳、刀尖,全都在缓慢的滴落血水。

他身后的人全是如此情形。

若是没有这一场雨,血会在衣裳上变冷、变硬,不至于变成血水,滴落在地,也不会让这群谈笑风生的客商吓坏。

屋子里的老少爷们全都停住了话头,笑容凝固在脸上,只留下炭火噼里啪啦作响,火光顺着风而变换形状,火星子飞的满屋子都是,很快就在半空中熄灭,变成灰尘被风席卷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神情恍惚,屋子里变得死气沉沉,唯有咳嗽按捺不住,重重响了起来。

咳嗽声惊动了众人,大家纷纷清醒过来,眼睁睁看着宋绘月抱着菩萨像,十分自然的跨过门槛,带着那一群手下,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人“呼啦”一下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又“呼啦”一下聚拢在一起。

田吉光搬来太师椅,李俊和贺江淮搬来桌案,银霄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椅子后方。

宋绘月坐下,将菩萨像放在桌上,垂下大黑眼睛,抚摸了一下菩萨所骑的大象。

“胡当家,小当家,连日未见,两位胖了。”

胡乾山有心想要向屋外的打手求援,可惜屋外比屋内还要安静,可见打手也没能逃脱被宰的命运,又用余光看一眼二十多位商客,心中有了计较。

他镇静心神,对着宋绘月面目慈祥的笑了一笑:“李娘子,别来无恙,看来你是一定要赖上我们胡家了,不过今晚有众多贵客在此,不管榷场在谁手里,客人都是无辜受累,还请李娘子高抬贵手,放大家平安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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