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29)

作者:坠欢可拾

不过放过光后,他神情凝重的对张旭樘说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整个荆湖南路,恐怕都已经尽在晋王掌握,官员不可信,历年税赋恐怕都不可信。”

这就意味着晋王远比他们了解的要,有人,有银子。

张旭樘心情很好,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将死之人,他的手就算伸到龙椅上去了又有什么用,你饿不饿,我想吃点东西。”

他的阴霾一扫而空,精神振奋,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只鸡。

思想饕餮,肚量却很小,他只喝了一小碗鸡汤就吃不动了,看着湛士昭腮帮子动个不停,很羡慕。

湛士昭见他放下筷子,自己匆匆喝干净汤,把嘴一抹,问张旭樘:“可是宋大娘子无事不登晋王的三宝殿,她贸然前去,晋王恐怕会起疑心。”

张旭樘嘿嘿笑了两声,心里有了个完美的想法:“没事就给她找点事,你过来。”

他勾住湛士昭的脑袋,开始嘁嘁喳喳的耳语:“有个叫罗慧娘的小娘子……”

声音时轻时重,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安排堪称完美。

而他计划之内的各色人物,全然不知灾祸就在眼前,各自忙碌。

又过一日,平静的潭州城忽然刮起一阵香风。

城内来了位花魁娘子,在燕子桥边赁了一座大宅,带着个妈妈和两个姐妹,挂出两盏栀子灯迎客。

秋风也入,秋雨也入,燕子也入,带出来丝竹檀板之声,香气袭人的巾帕。

尤其是这花魁娘子年到十六,还没梳弄,要找个她满意的郎君,第一夜要价五百两,顿时闹动了满城纨绔子弟。

潭州城最有名的粉头,头一夜也只三百两。

晋王府三四个帮闲,自然不肯错过这等美事。

张旭樘手下那五个恶少年,也蜂拥而至。

两队人马,在燕子桥狭路相逢,双方在潭州城内争风吃醋,不是一回,见面就是仇人,当下言语相讥,吵了起来。

骂起来失了分寸,不知是谁说晋王自己烂在府里,瘫在床上,却放一群疯狗出来咬人。

正巧杜澜晚饭时贪杯,有了七分酒意在身上,听了那还得了,一拳揍过去,倏忽引动一场打斗。

那几个恶少年禁不住拳脚,被打的满脸开花,鼻青脸肿的跑回张府,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又叫上十来个闲汉回去找回场面。

杜澜等人进去坐下,才刚喝了两盏茶,就让叫骂声引了出去。

这回他们人少,吃了亏,让对方打的满地找牙。

杜澜怎么肯吃亏,气冲冲让对方等着,自己跑回王府去搬救兵。

如此你来我往,搬救兵、找同伙,闹的沸沸扬扬,引来看热闹的无数,把燕子桥周围堵的水泄不通。

花魁娘子的妈妈叫做何三妈,在桥下急的直跺脚,高声叫自己女儿:“香姐儿,快让琴娘想个办法呀!”

“小娘说今日不爽利,随他们去,打坏了篱笆,踩坏了草根儿,都叫他们赔就是了。”香姐儿伸出头来,在灯火下大家一看,也是花容月貌。

何三妈把琴娘看的比金子还重,再者这个小娘又是自己投来的,她也不敢违拗,只好闷声道:“那倒也是。”

终结这一场乱斗的,不是衙门巡差,而是一场火。

不知是哪个看热闹的人手里倒了灯笼,烛倒油倾,落在柴上,初时只有一点萤火,无人发现,烧了一阵,之后干柴烈火,忽地烧了起来,火星飞天,照的夜色通明。

众人纷纷奔逃,发喊起来,又去取水囊、麻搭、火钩来救火。

城里望火楼上巡夜的看见了,大惊失色,连忙通知潜火铺,组织人马,拖着唧筒、火镰、柳洒弓前来救火。

只是秋高气爽,火势一起,燕子桥西边人家几乎荡尽。

余烬照着百姓惊魂未定的脸。

起火时朱广利已经和夫人宿下,听闻起火,匆忙从被窝里爬起来,骂骂咧咧地穿衣裳。

“大晚上不睡觉放火!活腻了!全都给我抓起来,一人打五十板子!”

话没说完,裴氏丢出一只软枕砸在他后脑勺上:“闭嘴,吵死了,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是,夫人。”朱广利悻悻地闭了嘴,轻轻开门出去,又回身把门关好。

随后他匆匆往前堂走,半道上就遇到了同样神色匆忙的倪鹏。

“倪师爷,”见到倪鹏,他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下来,“真是多事之秋,必须得找到引火之人,不然衙里没有这么多银子安抚,你是不知道,这潭州根本就不富裕。”

那么点银子,他想中饱私囊都没富裕的。

倪鹏禀告道:“相公不必慌,这事用不上我们插手,张衙内和晋王爷都已经过去了。”

朱广利脚步一顿,看向他:“这是怎么回事?”

倪鹏已经打听清楚始末,从杜澜等人斗殴开始,细细说了起来。

燕子桥边,张旭樘先到,拎着扇子,站在乱糟糟的废墟中,心里既惊讶又惊奇。

没想到小小一场打闹最后竟能焚毁半条街。

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见到晋王。

之前他费劲心思,想见晋王一面,查找蛛丝马迹,却没能如愿,现在他心里有了定论,晋王却阴差阳错的冒了出来。

晋王马车已到,揭帘而下,如龙奔趋,罗衫宝带,仪态端方。

走的近了,张旭樘看晋王目如星耀,面似美玉,贵气雍容,不由心中想起燕王,暗暗将两人比了一比。

这一比,顿觉不妙,还是让晋王尽早入土比较好,大家都安心。

第三十七章 明人不说暗话

众人拜见晋王,晋王叫起。

张旭樘上前一步,对晋王道:“我来潭州两月有余,一直想拜见王爷,听闻王爷身体欠佳,不知道好了没有。”

晋王睁着眼睛说瞎话:“小王正是拖着病体前来。”

张旭樘也瞎着眼睛恭维:“王爷病中也有如此风采,真是威仪过人。”

晋王笑道:“哪里,衙内才真正是美男子,胭脂香粉不掩其貌。”

张旭樘连忙道:“过奖过奖,比起王爷还差的远。”

两人昧着良心互相恭维,暗中谩骂,眼睛将对方来回打量。

“王爷,赔偿安置我是一概不通,我这边就交给我的管事,您呢?”

“小王倒是很通,也曾亲自上房盖瓦。”

谢川半躬着腰上前:“王爷病体未愈,不宜操劳,有下官在,您大可放心。”

“也好,”晋王在林立的护卫中转身,“就都交给你。”

张旭樘眼看着晋王又要回去做他的缩头乌龟,心中一动,上前道:“王爷,此事都是这行院里的花魁娘子勾起,不如我请您去这行院里喝两杯——不,我喝酒,您饮茶。”

晋王摆手:“衙内自去,小王就不相陪了。”

张旭樘好不容易见着他,怎么肯这么轻易就放他离开,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神情恳切:“王爷,您就赏个脸吧,要是我阿爹知道我来了潭州,连王爷都不曾拜会,肯定要把我吊起来打。”

“哦?”晋王面露疑惑,“我怎么记得张相爷十分和善,对你也很爱护?”

张旭樘叹气:“自从我不读书,我阿爹对我就大不如前了,慈父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连皇上都帮着阿爹训斥我。”

晋王点头:“确实,捻指间,十年都过去了,本王却还翻着慈父的老黄历。”

说罢,他对张旭樘一笑,笑容温和:“那就多谢你请茶了,走吧。”

张旭樘也跟着笑,却感觉晋王的笑容之后藏着巨大的阴影,把他给罩了进去。

何三妈慌忙让人收拾打扫,挨着西边的几间杂房已是无可救药,暂且不理,前头篱笆也不必修补,先把正堂里的黑烟草灰打扫干净,勉强还能一用。

她的两个女儿迈着碎步出来,一左一右的斟酒奉茶。

张旭樘和晋王好不容易见面,除了初见时寒暄两句,到了屁股坐定,竟然无话可说,都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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