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79)

作者:坠欢可拾

张旭樘已经习惯了他这嗫嚅的模样,因此很不耐烦的呵斥道:「闭嘴!」

他眉宇之间缠绕着一股戾气,发作起来,更是有一种嗜血的凶狠,声音虽不大,却足够让燕王一震。

见燕王吓成了鹌鹑,张旭樘收敛了怒火,缓和了声音——上一次把燕王吓得太狠,姑母也递了几回话出来,是他思虑不周。

「你听我的就好,如今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忍让,等到晋王起事,再借机行事,上一次我们退一步,不就退的很好?」

他起身,走到燕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慌张什么?难道你还奢望自己能够在别的方面赢过晋王?如果是这样,你应该回去好好照照镜子,认清楚自己。」

燕王无法开口,甚至让他羞辱的有了几分麻木。

「去吧,」张旭樘挥了挥手,「把我吩咐你的事情做好,就是对你这份大业最大的报答了。」

燕王佝偻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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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选定

燕王这厢是风雨交加,李俊和宋绘月戴着箬笠,在细雨里闲庭信步。

李俊眼见宋绘月对燕王放出了甜蜜的唇枪舌剑,忍不住道:“你这是想让张旭樘众叛亲离啊,不过燕王应该没有这么的”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愚蠢。”

宋绘月心里挺安静,笑道:“是,所以我今天只是播种。”

她在四周看了看,见卖黄桥芝麻饼的小贩在香铺廊下搓手跺脚,便走过去买了三个,让小贩包两个给李俊,包一个给自己。

小贩收了六文钱,又送了宋绘月一个。

两人也站在廊下吃,李俊托着纸包接在下方,咔嚓一大口,芝麻和饼渣哗啦往下掉,散在油纸上。

“你这种子,得有几场风雨才能发芽。”

宋绘月小口的咀嚼:“你担心张旭樘会发现?”

“不是,”李俊认真回答,“我是担心种子还没发芽,那条可怜虫先被风雨被浇死了。”

举起油纸,他把饼渣一起倒进嘴里。

宋绘月摇头:“张旭樘这样的疾风骤雨都没能浇死他,我洒一点毛毛雨,更加不会。”

李俊又买了一块饼,看着雨势有变大之兆,站在这里手脚都凉了起来,便琢磨着家去,哪知此时一顶轿子从他们二人面前路过,一只纤纤玉手正攀着帘子,半张脸露出来,媚眼如丝的往外看。

“呀,”眼睛落到宋绘月身上,迟疑了片刻,忽然目光一亮,“大娘子!”

轿子里的人正是刘琴,正要出来买香,见宋绘月戴着箬笠站在廊下吃烧饼,本是没有看出来,哪知宋绘月正好仰起头倒饼渣吃,当即就认了出来。

宋绘月吓了一跳,手一抖,油纸上的饼渣就倒在了衣襟上,她手忙脚乱地拍打,边拍边上前:“刘娘子”

“我正要找你”五个字,又让她咽了回去。

上次见到刘琴之后,她就悄悄在心里改变了一下自己的计划——一个地点上的小变动,无伤大雅。

刘琴虽然是花魁娘子,胆子也不小,但是和晋王关系密切,有些话,能不说透就不说透。

刘琴有心要和宋绘月叙旧,宋绘月也有心要从刘琴嘴里套话,于是刘琴这股香风,一鼓作气将宋绘月卷进了自己的轿子里,又催促着轿夫前行,去私宅里叙叙旧。

轿夫扛着这两个小娘子,也不觉累,健步如飞就往前去了。

李俊愣在原地,鼻尖还残存着一抹幽香,自己的月就已经像是被绑架似的没了踪影,再一扭头,就见卖烧饼的小贩盯着轿子离去的方向,如痴如醉,哈喇子已经滴到了脚面。

“哎!”他一跺脚,跑进细雨里,也追着轿子而走。

轿子很快停在了州桥一家私窠子前,门边挂着烟月牌,还是白日,不曾挑起栀子灯,李俊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墙壁,深深弯腰“呼哧呼哧”大喘气。

两个轿夫都是年过半百,在一旁笑眯眯看着李俊,无言嘲讽了他。

朱红色大门打开,出来一个梳的油光滑亮的老鸨,满面春风,一边把宋绘月和刘琴吹进去,一边夹着李俊往里刮。

李俊脚不沾地过中门,进正房,顿时一股酒香袭来,就见黄花梨木桌上摆满酒菜,碟子铺的满,菜色又过了份的精美和小,以李俊之嘴,一嘴一碟。

私窠子在这不早不晚的时候摆了饭菜,可见是专门给刘琴预备的。

刘琴解下披风递给老鸨,温声道:“妈妈去添碗筷来,再做条鲜鱼来,快些做,肥鱼鲊夹来,账晚一些再看。”

老鸨答应下来,颠着两只小脚出去了,刘琴一指主位:“大娘子快坐。”

随后她敷衍地看向李俊:“你也坐。”

不等李俊回答,她已经拉着宋绘月的手坐下,老鸨布上碗筷,她便给宋绘月夹上一片熏肉:“大娘子瘦多了,快尝尝。”

宋绘月吃过了早饭,又吃了烧饼,肚子里并没有空隙,只尝了一筷子:“你这是两头跑?”

刘琴点头:“您走了之后,王爷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花茶坊总是不添人,把我拨到这边来之后,我自己提了个人上来管着。”

老鸨送来肥鱼鲊,刘琴夹给宋绘月:“王爷只说您去了定州,没跟我说您回来了,您在定州过的如何?”

宋绘月在满屋子的香气中点了点头,又扭头去看侧面小塌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画只是平平,却只挂了这一幅,下面还设着小几和熏炉,就知道这画是件珍贵之物。

她放下筷子,走到画下边,笑道:“这画有点意思。”

刘琴亲身走过去,伸手指向画上面的印章,低声道:“有意思的不是画,是画画的人。”

李俊正在独自大嚼,听闻此言,也扭头去看那画,又伸长脖子去看画上的印章,就见上面是篆刻的“山隐居士”,看清楚之后,登时就心里一痛,恨不能把画撕下来,当场销毁。

山隐居士是陈王自己取的号。

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今上这个虚伪的人,白龙鱼服的出来潇洒,还得往自家老爹头上抹黑。

勉强吃完嘴里的肥鱼鲊,他看向宋绘月,宋绘月正在若有所思的看那画像,又让刘琴领着她在这宅子里逛一逛,心里一动,猜到宋绘月要干什么了。

“这才是干大事的人,”他心中暗想,“我这个人,太不干脆了,爹的骨灰都扬了,管他呢。”

心里一宽,他又来了胃口,抄起筷子继续嚼。

宋绘月把这座宅子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连角门都没有放过,记住了门、墙的位置,回到正屋,就见李俊一边吃一边盯着她看,同时了然的一笑。

她也笑,感觉自己的肚子腾出来一点空,又看到上来一盆子辣鱼汤,便坐下捡起筷子,要尝一尝鱼。

刘琴坐在她身边,给她夹菜,笑盈盈地说着闲话,心里很高兴。

她始终记得宋绘月对她的善意,哪怕宋绘月杀了人,手上沾满了血,她依旧觉得宋绘月心中怀有对苦难的怜悯。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没有这种怜悯之情,认为所有正在苦难中挣扎的人都是蝼蚁。

蝼蚁这种东西,高兴的时候可以取乐,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抹除,而且不必受到任何的惩罚。

她进出晋王府邸时,见过晋王府上许多的内侍和护卫,这些人因为依托于晋王门下,也自觉高人一定,看向她的目光,都是自上而下的。

而宋绘月,在晋王的眼里比自己的生命还要珍贵的人,却从来没有这么看过她。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章 买花戴

宋、李二人在刘琴宅子里吃了一顿不早不晚的饭,起身告辞,一路往家走。

走到州桥桥边,宋绘月见一老翁提着个马头竹篮,里面放着一篮子怒放的月季春,便把身上一块约半钱重的银子递过去,问老翁连篮子一起买了下来。

提着马头竹篮,她像是提了一篮子盎然的春意,心平气和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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