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匪妾(3)

作者:柳成欢

他深深看了眼跪在一尺前的女子,心中想着,似乎这恶名远扬的黑虎岭,似乎也不像传言那般人人都无可救药……

“女儿惭愧,未能……”周鸾跪着,头更低了下去。

那妇人只是笑笑好似不甚在意地道:“罢了,你能做到今天这样已经不错了,下去审人吧。”

“是。”周鸾暗自松了口气,低着头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周鸾的背影,那樊氏的笑也淡了下去,眼中神色更是讳莫如深。

待周鸾身影远了些,那樊氏旁边的妙龄女子便嗤了一声,似是对那周鸾根本不屑一顾。

樊氏摇摇头无奈地笑笑向那女子招招手,“玉琴,过来扶我。”

那打扮艳丽的女子这才收起不悦,恭敬地扶着樊氏走了。

……

黑虎岭关押人只有一处地牢,湿滑阴冷不说常年还有鼠蚁攒动,平日里也见不到几个人。

而今日却是一改常态,数十火把挂在岩壁上,将这阴暗地牢照得通亮如昼。

其间鞭子声不绝于耳,打在肉上的声音让人听着就忍不住牙颤。

可被绑在石柱上鞭挞的那位却始终神色淡淡一声不吭,若不是看他满身鞭痕血水和衣服黏着在一起狼狈不堪的样,还以为那鞭子是打在假人身上似的。

此人名唤穆寒年,目前的身份是个樵夫,不过真实身份到底是何人现在却不便透露。别看他此时此刻不吭声不说,还垂着头像是晕死过去了一般,实则心中正暗暗将这黑虎岭的人事念了一遍。

黑虎岭大当家樊氏,便是方才见到的那位身穿皮毛大氅的妇人,乃是八年前暴毙老当家的压寨夫人,听闻曾是恒阳县首富之女,国破之际带着手底下的人投靠了黑虎岭,因其会武功有谋略且长相不错便被老当家看上当了压寨夫人,而老当家死后樊氏便顺利应当地成了新当家。又因膝下无子女,便于十年前收了一义女,就是方才身穿红衣手执双斧的女子。

而黑虎岭除了大小当家还有四个小头目,两男两女,两男白虎于安虎,青龙蒙召,两女未知其名。他默念这些人的关系,心中也将方才上山的路线回想了一番。可没等他想完,一盆凉水便朝他泼了过来,身上伤口像是被百根小针同时扎了一样疼痛难忍,他抬起头便看见一身红衣的那个“义女”。

周鸾这边目光刚落在他的脸孔上,就不由得愣了愣。

方才她一直没进这地牢只叫下面的人审着,只是没想到这男的却是死鸭子嘴硬,那嘴根本就撬不开,她便只能下来亲自审一审。

这男人实在生得好看,比黑虎岭上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看,比被掳上来十里八乡的俊后生都要好看。

便是那嘴角淌下来的血,都平添了一副病态的美感,美的纤弱又震撼。可是他身上被鞭挞撕碎的衣物露出的却不是纤弱的,而是一看便是练了多年武才会出来的虬实的肌肉。

周鸾略微收回目光,接了盆凉水向他脸上泼过去。

只一瞬,那人便睁开眼,水不断淌了下来,经过睫毛、唇,淌进胸口的鞭伤里。那人却是哼都没哼,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样。

“你就不招点什么?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周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

穆寒年抬头,眼见眼前不过是二八的妙龄女子,穿着一身红衣,只是那身红衣是男子衣袍的样式,穿在她身上却出奇得相衬,黔首蛾眉的貌平添了一抹英气,那通身的气派和美貌的脸让人无法忽视,却偏生面皮板着,说话也是老气横秋的。

“你们要我招什么?”他问。

周鸾扬扬下巴,冷声重复道:“你潜伏进黑虎岭,是何居心?”

“不论你们问多少遍,我还是那句话。”穆寒年面不改色继续道,“我是被那些人绑过来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黑虎岭。”

周鸾料定此人嘴硬,她也懒得再和他打甚么哑谜。

“那你也不知,那些人是东隅国军中之人?”周鸾问着,眼神却将他面上细枝末节的表情都审视了一遍。

可惜,如何看,眼前这狼狈不堪的男人却没露出半点端倪,甚至目光一直睨着她没有半分躲闪,就好似他有多正值无畏似的。

“我怎么知道?还是你们告诉我的。”穆寒年蹙眉回道,“都说了你们是冤枉我的,何时才能放我回去?在下还有木头没砍,回去怕是要被东家给开了。这乱世可不好找营生……”

穆寒年尤自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周鸾的声音打断。

“皮鞭蘸盐水,再打三个时辰。”

穆寒年却一声轻笑,有些浮浪地道:“小娇娘好狠的心肠。”

周鸾方走出的脚步顿了顿,转身又吩咐道:“打六个时辰吧。”

穆寒年就这样被打了六个时辰,其间行刑的那位手过于酸痛不得已又换了一个人来,另一个人打着打着就觉着不对,就算是在不出声也不至于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于是探了鼻息,这一探进气少出气多,且鼻息过于微弱,这才禀了周鸾。

周鸾闻言立马叫人去山下“背”了个郎中上来,将人带进帐子里诊治。

那老大夫见到这躺在床上像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人,那摸着药箱的手颤抖得便更厉害,拿出来的金疮药也被他这双手抖出了大半瓶。

“怎么?救不活?”周鸾拧眉瞧着眼前哆哆嗦嗦的干巴老头问。

“老夫……试试,试试。”

耳听着这老大夫说话都不利索,周鸾更用怀疑的眼光扫向“请”人上山的几个手下。

第一个手下委屈地道:“少当家的,这个真是恒阳县最好的大夫了。”

另一个紧接着帮腔:“是啊少当家,这可是天都没亮鸡都没叫我们就把人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的。”

周鸾又将眼神扫向刚才行刑的那两位,第一个一直低着头没吭声,第二位却是委屈地不行。

“少当家的,您让打的六个时辰啊!”

周鸾闻言一脚照着腚踹了过去,“让你打没让你们往死里打!我看真得哪天给你们修修脑子!”

紧接着,便低声道:“滚吧,都滚。”

一众人脚下生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那老大夫也颤颤巍巍地抱着药箱跟在后面,却不料刚走几步就被眼前的小姑娘给拦了去。

“老先生留步。”周鸾伸出手拦着,“老先生若是治好此人,我便给您五十两白银再亲自送您回家。”

这老先生听着却是大气都不敢出,听到她说五十两倒是没什么反应,却是听到“回家”这两个字身体便抖如筛糠。

这土匪小姑娘是什么意思?亲自送他回家?回什么家?回老家?

那老先生自觉猜对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起来。

这阵仗倒是把周鸾吓了一跳,寻思自个儿方才也没说什么啊?不就说治好给五十两银子吗?就感激成这样?感激到痛哭流涕?

却没想到那老大夫一边哭一遍道:“姑奶奶只要肯饶老夫一条性命,老夫愿意分文不收全力救治这位公子。”

周鸾眉头一皱,却把那老大夫吓得够呛,紧接着又说:“药……药钱也免了。”

“这多不好意思。”周鸾暗道这老大夫太客气,“药钱我还是出得起的的,你只管将人救活就成。”

“老夫一定全力救治,只要您别送老夫回老家。”

周鸾摆摆手,既然这老大夫这么受不得恩惠她就不送便是,于是也就点头应了。

这老大夫自然感激涕零,立马撸胳膊挽袖子拿着药粉和绷带朝着床上昏迷的人招呼起来。

周鸾也不方便再待在这屋里,便背着手走了。

这人一走,老大夫手也没那么抖了,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专心地忙活起来。

要说这老大夫也是敬业,既然是接了诊便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

熬了大概两日,周鸾看这老大夫不仅眼下青黑,那脚都打摆了,看这干巴的老头更抽巴了,周鸾还是命人将老大夫“扶”了下去,又将煮药上药一系列的活都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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