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别让美人做刺客(8)

作者:穿竹

“鹤公子,我是大夫,不是神仙,你要是回回都整这么一出,楚某就算是华佗再世,也难保公子性命。”楚和意知道鹤云程将计就计利用高贵妃拉摄政王下水的计谋,却不知道这计谋这么厉害,差点就把鹤云程自己拉进阎王殿报道了,他总算着给鹤云程看病的次数,觉得世间没有比这更难伺候的主子了,然而每次看见他受苦,心却总莫名一抽一抽的,嘴上想数落他几句,脑子又知道鹤云程必是听不进去,他还记得初见鹤云程的时候,疑心王上怎会信这么一个病弱瘦小的人能担得起刺杀天都天子的大任,眼下不过相处数月余,已不能不佩服他的隐忍和狠劲。

“有楚公在,鹤某也好尽全力一谋啊。”鹤云程方正用手撑着头望向窗外,听见楚和意进来,他头微微一偏,许是因为身上还疲乏着,一双勾人的眼睛慵懒地半睁着,一抹阳光斜斜地打进来,打在他的眉眼,鼻梁上,美得让人失神。“这回是我命硬挺过了这劫,倘若真死在了天都,也算完成任务了不是?”他居然嘴角微微勾起,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大抵应该是在笑的,眉眼间的那股神情却还是疯得叫人看了生畏。

他接着道:“此番,我死了才叫大功告成,活了,反而是棋差一招了。”

“楚公啊楚公,你缘何救我?”

楚和意皱着眉望着他,心里不喜欢听鹤云程说这样的话,却也没什么理由反驳,“公子,经此一遭,你体虚不少,公子是毒入经脉之人,这毒本就是敌弱我强,敌强我弱的东西,”他觑着鹤云程的脸色,盼着能多少在他脸上看出点害怕和担忧来,可惜一星半点都没找着,好像病得再危急都与自己无关似得,一脸的漠不关心。楚和意接着道:“公子身子一弱,这毒物就猖狂几分,您剩余的时间也就越少,还望公子多在意点自己的身体,莫要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他停顿片刻,犹豫再三,还是继续道:“我想,令堂也会担心的。”言罢,楚和意终于在鹤云程脸上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不过刹那,他又恢复成了那副“等死”的姿态。

前段时间鹤云程病重,烧得人迷迷糊糊的,时不时说点梦话,全然不似平时戒心重重的样子。来喂药的时候,楚和意不经意间听见鹤云程嘟嘟囔囔地喊娘,那个梦似乎太过不安,鹤云程骤然起了一身的汗,眉头紧缩,短促而绝望的一声呼喊后,又彻底地昏了过去。

鹤云程闻言突然直起身子,“哦?我娘?”他话里带笑,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被他说出几分讥诮和自嘲的意思,“那看来楚公并不了解。我的娘亲,应当才是最希望我死在天都的那个人啊。”

楚和意看着他,呼吸变得小心而谨慎,鹤云程一脸的嘲讽,只是那是一种透着点伤心和绝望的自嘲,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说错了话,或许鹤云程的娘亲在鹤云程的梦里不是什么好角色。然而诚然也不能怪他,这世上拢共怕是也没几个人清楚鹤云程地身世,他自己也是只字不提。楚和意话锋一转,道:“……是我僭越了,我只是想提醒公子,若不爱惜身子,我就算是神仙在世,也难保没有回天乏术的那一天。”

鹤云程沉默片刻没接话,俄而见他的唇动了动,正欲说些什么,就听屋子门口有人边进屋边说:“治不了,那就杀。”他二人皆是神色一动,鹤云程猛地转头望去,只见萧璧鸣带着随从裹挟着屋外的春风就进了屋,风里带着点梅花香,他似是来得有些着急,明明是九五至尊的圣上,头发却有些乱糟糟的,整个人像是从春天里刚捞出来似的。

他挥挥手屏退跟随的侍卫,似乎是自己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望着倚靠在软榻上的鹤云程,强装严厉道:“醒了?”

立春

鹤云程起身向萧璧鸣行礼,暗中与楚和意交换了个眼神,只听萧璧鸣清了清嗓子道:“怎么?这质馆不欢迎朕?”

楚和意识相地从软榻上起身,行礼道:“微臣方才来替鹤公子诊脉,眼下就不打扰二位了,先告退。”他低头地瞬间又瞥向鹤云程,看见他还是大病初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要说起来,他平日里也是一副活不起的样子,现在却是实打实的虚着,楚和意疑心他能不能打起精神,这病初愈的人并就要好生修养着,皇帝是一天太平日子都没想给鹤云程留,人才刚下地就上门找人来了。

楚和意一走,萧璧鸣掀起袍角坐在软榻上,这个位置正面对着鹤云程,他好像呼吸很弱的样子,一张苍白病态的脸好像白玉一样,只有眼角红红的,时不时隐隐地咳嗽一声,却又好像在极力地克制,周身透着一股脆弱易碎的感觉,好像抓也抓不住,被风一吹,就会随风逝去。

萧璧鸣望着他,就回忆起那夜他跪在御书房前,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他的咳嗽声从弱弱的,变成了急促的一下接着一下,毫无征兆的,一口鲜血吐在了雪地里,然而他就算是倒下之前,脊背也算是挺着的。萧璧鸣好像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像那时那样愤怒,焦虑……害怕,他失去过太多东西,所以学得不把任何东西放在心上,可是就那么一刹那,他却好像天塌下来一般绝望。其实他们加上萧煜、毕安,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知道萧璧鸣不过是吃了一口飞醋,鹤云程只要愿意低个头,服个软,说什么都没发生,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可是他就那么跪在雪地里,好像跟萧璧鸣熬着似的,熬得皇帝当晚一份折子都看不进去,又是愤怒又是担心。

皇帝像是要跟他掏心窝子,鹤云程又是一副低眉顺眼温良顺从的样子,萧璧鸣抓过他的手,感觉到冷得可怕,他说:“身体可好些了?”

鹤云程闻言,被阳光照成金色的睫毛轻轻抖了抖,柔声道:“托皇上的福,好许多了。”他说话惯是不看萧璧鸣的眼睛,显得委屈又委婉的样子,加上本就是大病初愈,让萧璧鸣心里平白生起一股淡淡的自责,极少见的,他轻而柔和地说:“你可知道朕到底在恼什么?”

“皇上是气在下与摄政王不清楚?”鹤云程明知故问道。

“你是知道的。”萧璧鸣心里居然有一丝诡异的喜悦,好像自己变态的占有欲被人知道了还是件什么好事,他定神,接着道:“那日朝日殿上上下下成百上千名官员,又有异使,不责罚你,难调众口……”

“在下懂得,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在下吃的这点苦,算不了什么。”鹤云程表面上装的一手好温良,心里却懒得听他再粉饰下去,他这烧一连小半个月,就算是好了,身体也动辄累得不行,他心里倒是有笔划算买卖,大病一场换得萧璧鸣多一点的信任,也给自己多赚来点活动空间,省的整日在承恩殿“与君欢”。

萧璧鸣从今往后拿他当个人看,他鹤云程就不愁找不到机会下手。

“朕心里明白不过是高贵妃一出烂戏,却不能不给高家人面子,想来,也对你不住。”萧璧鸣心里觉得鹤云程不责怪他,于是为表亲昵似的轻轻拍了拍鹤云程的手,说道:“等朕春猎回来,朕当给你一个惊喜。”

算来立春时节,正是皇家春猎的时候,皇上与诸王一同前往邱陵围猎,约摸三日左右的时间,鹤云程心里谋算着怎么在春猎后取了萧璧鸣性命,面上却展颜一笑,答道:“好啊。”

在九五至尊的皇帝心里,没有什么旁人原谅了他们的概念,萧璧鸣只觉鹤云程实在懂事,合他的心意,于是心里把一月前的事情单方面一笔勾销了,就算他边睡人家边毁人家的事情实在不道德,眼下只要他想,他又能重开一局,换夫妻恩爱两不疑的戏唱了。

只可惜,他为人实在和信任、恩爱、放他自由当中的任何一个不搭边。

萧璧鸣前脚刚走准备春猎的事宜,后脚高贵妃就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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