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201)

作者:青草糕

桑湄仰着脖子,眼角沁出细细的泪花。

……

桑湄最后生的是一对龙凤胎。

她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幼子,连话都没说一句,便疲倦地睡去了。

稳婆和女医抱着孩子离开,想请奚旷也过去陪陪孩子,但奚旷却执意要继续留在满是血腥味的产房里,陪着桑湄。

“再也不要生了。”秋穗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听见身后的皇帝在喃喃自语,“太可怕了。”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很难想象,一个纤细柔弱的女人,竟然要经受如此大的折磨。如果生产也可以当作是一项刑罚,那在刑狱司里定会是最顶级的刑罚。

桑湄是皇后,身边一群人无微不至地服侍伺候,尚且如此痛苦,那些贫穷人家的女子,又是怎么撑下来的?

桑湄睡了很久,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她靠坐在床上,神情仍有些倦怠恍惚,奚旷坐在一边,慢慢地喂她吃着蛋羹。秋穗和顾锦兰抱着孩子进来,给桑湄和奚旷看。

“两位小殿下身体都十分健康,尤其是这小公主,刚生下来的时候哭那么大声,现在一逗就笑,定是个活泼的孩子。”顾锦兰说。

秋穗道:“与娘娘和陛下都长得很像呢。”

桑湄:“这么小,哪看得出像不像的。”

她伸出手指,在两个孩子面前晃了晃,左边的女儿挥舞着肥肥的小手,想去抓住她的手指,右边的儿子则睁圆了眼睛,眼珠一眨不眨地跟着她的手指来回转动。

秋穗问:“娘娘想好给两位小殿下起什么名字了吗?”

桑湄仰起头,问奚旷:“儿子随你姓,女儿随我姓,好不好?”

奚旷:“好。”

一旁的顾锦兰和秋穗双双震惊,彼此对视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这对年轻的皇家父母仿佛压根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仍在继续讨论孩子的名字。

挑来挑去,都没有称心的,最后索性直接搬来了一摞书,开始一本本翻字。

秋穗担心桑湄会累着,桑湄却道:“名字总是要取的,否则接下来还有那么多事情,都办不下去。”

最后两个人又凑在一起商议了半天,最终决定给儿子取名为奚琅,女儿取名为桑珝。

“琅儿,珝儿。”桑湄又开始用手指逗他们,“听得懂吗?”

小女儿终于捉住了她的手指头,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玩得不亦乐乎。旁边的小儿子直直地看着他们,满面茫然。

玩了一会儿,桑湄终于累了,奚旷便让秋穗和顾锦兰带着孩子们先下去,自己一边喂她喝着新端上来的清鸡汤,一边道:“我打算明日便下诏,封琅儿为太子,封珝儿为公主,你意下如何?”

他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桑湄却道:“先不要立太子。”

奚旷顿时诧异:“为何?”

“虽然这后宫中,只有他们两个孩子,这皇位也终究是我们孩子的,但倘若孩子一生下来便封为太子,恐怕对他成长并不利。”桑湄道,“小的时候,孩子不懂太子的含义,但长大了,总会懂的,若是明白自己占了出身的便宜,便是命中注定的太子,以后恐怕就不会再努力。没有对手,没有危机,也就没有了动力。无论是于自己还是于国家,都没有好处。”

奚旷若有所思:“这我倒不曾想过。”

“你们半路当皇帝的,自然想不到这些。”桑湄淡淡地说,“但我从小浸淫其中,见多了来之轻巧却不珍惜的例子,也就记住了许多教训。”

“那依你看,应当怎么办?”

“不如先封亲王和公主,等孩子大了,做出点小功绩来了,再封其为太子,也算是一种对他的褒奖——想必这比什么赏赐都要让人高兴。”桑湄望着他。

奚旷沉吟片刻,觉得甚是有道理,便道:“那就依你所说的办,先封亲王和公主,日后再加封太子。”

桑湄微笑起来:“这便对了。”

次日,封皇长子奚琅为昭王,封皇长女桑珝为定熙公主的圣旨降下,满朝皆惊。

公主竟然姓桑?跟皇后姓?

此事太过惊人,以致于没有封皇长子为太子这件事,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公主随皇后而不随皇帝姓,史无前例,然而,满朝文武哪怕觉得有违祖制,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嘴——若是昭王殿下跟皇后姓,还可说一句大逆不道,但这是定熙公主随皇后姓,这、这怎么看,都像是陛下为了哄娘娘开心才做出来的事情,而且,明显是没打算听劝。

有几个古板的老臣上奏,劝皇帝把姓氏换回来,毕竟堂堂皇室,岂能分两家姓。然而奏折发回来的时候,只见末尾批复一个字:阅。

且是皇后的字迹。

——怎么回事?皇后不还在栖鸾宫里坐月子吗?陛下这是把奏折带去栖鸾宫批了?

再一看旁边的盖章,更是叫人眼前一黑。

那哪是什么章,分明是印了红泥的小孩子脚丫!

几个上奏的老臣简直是气歪了脸,对皇帝纵容皇后的行为十分心寒。然而,皇帝只是在涉及“家事”的时候独断专行,在国事上却始终清醒,这叫他们真是骂也骂不出口。

遂消停,干脆再也不管。

公主随皇后姓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了长安城中一时的兴谈,至于这件事引发了城中多少家庭争论,那便不是桑湄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她在栖鸾宫里坐完了月子,只觉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

并不是说初为人母对她造成了多么大的改变,只是她顺利生下了孩子,且孩子正在平安健康地长大着,这令她卸下了一块重担。

她身体大好后,依旧雷打不动地去金銮殿等奚旷下朝,而后有时去御书房,有时回寝宫。那些需要操心的带孩子活计,自有宫女和奶娘去办。

当两个孩子会发出简单的“爹”“娘”音节时,太医院和女医署递交来了医经的编纂初稿。

桑湄花了几天时间看完,心情颇为复杂。

这里面,有一些老生常谈的孕产事项,也有一些鲜为人知的连带病症,被抹去名姓的母亲,在纸页上无声地讲述她们所遭遇的经历。有从头到尾、都轻松地几乎没有负担的幸运女子,但更多的,则是备受煎熬,身心俱疲的普通民妇。

至于高门大户里的女子,怀孕虽也难受,但只要有地位在,待遇便不会太差。经过太医院和女医署的仔细筛选,总结了几种较为昂贵但药效显著的药方,同时还在后面补了一些民间药方,药效虽不如前者,但胜在便宜实惠,普通百姓负担得起。

桑湄把初稿拿给奚旷看了。

奚旷翻了几页,便停住了。因为他一看到那些文字,便回忆起产房里的种种,桑湄血流不止的虚弱模样,令他一想起就忍不住颤抖。

“你觉得如何?”桑湄问。

奚旷道:“比我想的,还要翔实。”

“我打算将此书分发到长安城中各大书局,供人免费取阅。”

“免费取阅虽方便了有需求的百姓,但也许也会令一些狂徒有机可乘,比如在书本上随意涂抹破坏,或者是故意偷走垫桌脚之类,那就违背了你的初衷。况且,也许有些害羞的女子并不好意思去书局公然寻找这本书。”

桑湄想了想:“长安城中,也有一些女大夫,不如便让女医署里几位女医领头,带着那些女大夫出几次义诊,诊费算在我头上,若有女子前来看诊,临走时便赠她一本医经。”

“倒也可以。”奚旷说,“我听说为了这医经,你还寻了一些夫人帮忙,届时可以让她们府上的女子先去看看义诊,看完之后口口相传,也好叫不明所以的百姓知晓,这义诊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一个月,医经最终定稿,交付印刷。于此同时,女医署里的女医们寻来了长安城里的女大夫们,由于各人水平良莠不齐,女医们赶紧先揪着她们,传授一些必要的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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