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333)

作者:昔往矣

第二百零五章 到底君臣非父子

宁帝继续摆弄着花草,也未再提及给孟复追赏恩典之事。他明显对她这个“养父”并无好感。

卿如许也便就此打住,毕竟她并不是真想求什么恩典。她提及孟家,也只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宁帝不知道她跟珉州孟家没什么关系。她其实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长安,反而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过活。

而她也不想同宁帝解释,她本能地同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和他与釉芜之间讳莫如深的关系存疑。

现在她眼前的所有恩怨都太过复杂,她还没有看清楚,所以不能冒险。

但她可以试探,起码先试探宁帝对柳家一事的态度。

于是她又再次出声道,“对了陛下,臣.....突然想起来,其实臣十二岁的时候,曾经来过长安城。”

宁帝正拨拉着花叶,听到她的话,动作顿了顿,“你来过长安?”

“是。”卿如许笑了笑,“那时我随养父来长安拜会亲友,在这儿住过一小段时间。我记得那也是个冬天,有天夜里我又生了热病,可街上的医馆都关了张。养父不得已就去敲了一户人家的门,他之前听说那户人家是在宫里做太医,好像……姓柳。”

卿如许仔细盯着宁帝的背影,又暗自吸了口气,继续道,“柳太医医德高尚,并不嫌弃我们只是普通人家。他那时漏夜前来,替我诊治了病症。我当时心中分外感怀,回去珉州后也一直铭记在心,就连养父过世时,他也提醒我以后找机会要偿还柳家的救命之恩。可是,等我后来考举回到长安后,才听说他们家……出了事,满门覆灭。陛下……记得此人?”

“柳家?柳太医?”

宁帝微微皱眉,似是仔细从记忆中搜寻着这么一号人物,须臾,他才突然了悟一般,“哦,你说的是……十一年前的事儿了吧。”

他抬了抬下巴,眯着眼睛望向窗外,“朕记得,当时有人给朕的膳食里下了药,太子……”他从鼻子中哼出一声来,“……哼,朕的那个不肖子,还有老四,也都涉案其中。当时案情扑朔迷离,最后刑部才查到原来是太医院的人动的手脚。”

卿如许的神情已经显出一些细微的不自然来,她垂下头来,调整呼吸,将胸口翻涌起的那股情绪强行压制下来,又道,“谋害陛下,罪不容诛,凶手自是要认罪伏法的。只是……”她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别怪臣顶撞。这事儿压在臣心里几年了,臣确实有些好奇,希望能知道一个结果。其实臣不太明白,这一个区区太医,若要害陛下,在膳食里下毒无疑是最愚蠢的法子,他为何要这样做?当时又到底是如何定罪的?”

宁帝看了她一眼,疑惑道,“你怎么对旁人随手施与的一点儿恩情,都要记得这么牢固?”

卿如许笑了笑,目光中一片纯挚清澈,她轻声回道,“因为待我好的人屈指可数,所以每一位都弥足珍贵。”

宁帝听见她这句话,似有触动。他想了想,一边拿过一方干净的锦帕净了净手,道,“当时的罪名,似乎是……太医院中有人是敌国潜入的细作。”

他放下帕子,沾了脏污的手帕落入水中,一池清水也被染上了土色。

“其实这事牵扯到了两位皇子,朕不想闹得太大。你应该明白的。很多事情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非真相。”

很多事情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非真相。

卿如许听罢,纯澈的目光逐渐笼上了一层幽暗的纱雾。

半晌,她才缓慢地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也是…….谁会在乎真相…….”

殿中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宁帝回头看了一眼卿如许,见她似是发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纵然她这仕途走得顺畅,可到底还是个容易被感情负累的女儿家。

他又开口道,“因为你的身份有些敏感,现在朕还不便宣告世人,不能给予你应有的位子和荣耀。但若无外人在场,其实你也不必同朕以君臣相称,你可以喊朕……”

“陛下——”

卿如许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宁帝的话。

宁帝不悦地抿紧了嘴唇。

卿如许坐在凳子上,半弯着腰。她周身的沉默,就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布,处处都透露着抗拒。

宁帝静静地望着她。

两人各自沉默着,也似一种无声的僵持。

半晌,宁帝还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答案,他便转过身,走到那张盘附着九条金龙的象征权力与威仪的王座,缓缓地坐了下来。

从宁帝坐下后,卿如许便觉得矮凳上像被人突然点了把火,令她坐不住了。于是她从矮凳上站了起来,低着头,走到了殿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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