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宴(42)

作者:昔往矣

“诏狱起火后,北镇抚司立刻着人救火,但因各处武侯已先被调离去了嘉会坊和丰色坊,官兵中也被调去了延兴门和开远门缉凶,所以一时控制不住火势,护卫不严,被几个持刀的黑衣人潜入,伤了十四位狱卒后便逃之夭夭……”

只听“哗”地一声,宁帝将手中的舆图狠狠摔在地上,已是勃然大怒。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显然是有计划、有预谋的纵火!人家都骑到你们脖子上来了,连诏狱都敢烧,你们却连个人影都没抓着,还敢有脸来向朕禀报!”

殿中所有官员和宫人俱是畏惧,顷刻间跪了一地。

卿如许也跪起,抬起眼皮扫了眼地上的舆图,远远的,只见得上面密密麻麻,真如棋盘一般。

长安像一张编织规整的网,节点与节点之间以“坊”来命名,一百零八坊各不相同,永乐、修政、嘉会、永阳、丰色……但这些只是被生活化了的代名词,因为它原本的名字,只是经纬交错的数字。

这座城的百姓每日遵守着森严的秩序,日出而作,晚时宵禁,按照帝王定下的规则,奔走休歇,并为能生活在这座巨大的棋盘上而感到荣耀。也因此,他们对物质和享乐有着超乎寻常的追捧,就像在结冰的湖面下,掀起微弱的涟漪,他们在歌舞升平和纸醉金迷中,乐不思蜀,又倍感空洞。

人们早已忘记了什么是自由,因为这些精致的设计和规则,已经剥夺了他们对自由这个字眼的全部想象。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象征着皇权至上的城池。它所有的规划布局,也本就只是为了它的统治者能够更好地管辖。

然而现在,有人挑衅这至高的统治,挑衅这无上的权威,竟在这座城中公然纵火。

待得宁帝用狂风暴雨的雷霆之怒,叱责过这些由他亲自甄选出的管理者后,左相林疏杳默默地站了起来,拱手一揖。

“臣以为,能在我长安进行这般周密布局,同时在三片城区作案,却还能从所有禁军和官兵的眼皮下全身而退,这样的犯案者,必然也非寻常人等。必然是对我长安守卫军制和城市管制颇为熟悉之人。”

宁帝闻言,也似乎逐渐平静下来。

“周从严,你方才说有凶徒去诏狱打伤了几个狱卒?可还有其他疑点?”

周从严连忙起身一揖:“是,听其他狱卒说,这帮凶徒入诏狱后似乎提到了一个人名。”

“哦?是谁?”

“正是尚在诏狱中关押着的——李松睿。”

宁帝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昨晚旅贲军在哪儿?”

帝王心思敏锐如刀。旅贲军本属于太子十率府所辖,然而太子去年因为过失被宁帝罚去尚安寺思过,因此他的旅贲军也交由四皇子承玦统辖。

说是思过,可如今已经一年有余,朝中官员上了一道又一道折子,请求宁帝宽恕太子,但宁帝都置若罔闻。

卿如许却知道,这不是思过,而是幽禁。

太子犯的是作蛊道求鬼神诅咒,触犯了圣上的大忌。只是宁帝还未作出废太子的决定罢了,许是觉得剩下的儿子也都不大合他的心意。

周从严缓声回答:“回禀陛下,听说……旅贲军昨夜……是在嘉会坊协助武侯救火。”

周从严说完话后,大气也不敢出。殿中一时静默无声。

卿如许还趴伏在地上,无声地勾了勾唇。

武侯铺本就主要负责长安火情,大大小小分布在各个坊街之间。何况昨夜禁军和京兆尹都出动了人马,旅贲军说去追捕嫌犯还正常,可跑去灭火,就有点说不通了。

她当然知道承玦为什么会带着旅贲军在嘉会坊。他那时忙着毁灭贩卖私盐的证据,生怕烧得还不够干净,可不得拦着点儿武侯,免得效率极高的金吾卫灭火灭得太迅速。

只不过有一点她很诧异。

左相林疏杳是林幕羽的亲生父亲,既然林幕羽是承玦的幕僚,那他应该也属于四皇子一派,怎么方才在宁帝面前告黑状的人,却是他?看来坊间传闻他与儿子林幕羽政见不一感情不合,可能是真的。

其实她之前也见过几次林疏杳,每次见他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方才听他说话,听他咬字顿句,那种古怪的感觉更甚,但她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太熟悉林幕羽,而他俩毕竟是父子,有诸多相似之处,所以才会有这般感受吧。

左右他今日暗暗捅了四皇子一刀,这个结果她还是满意的。就算他还有其他的打算,只要她把自己的手脚处理得足够干净,就任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正说着,殿外一宫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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