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乱浮沉(517)
“你找死!”蓟无雍折马而来,挡飞挥向她的斩/马刀,厉声命她回去,她充耳不闻,遂将空弩负背,抓起地上长戟猛挥敌骑,缴马而上。
“城内无守,你不可擅离放他们过关,军令如山!”蓟无雍并马拽她,辞气明显压不住火,“别逼我送你回京都!”
战场之上,蓟无雍对自行其是的人态度零容忍,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她想参战,只能绝对服从,由不得半分犹豫。
四目相对,李绥绥哑然张了张口,终是拨马回退。
蓟无雍即呼右翼捣毁投石车,又迎向不断劈来的刀剑,直冲敌军主力,尽斩大将于马下。
厮杀至天暗,风雪象刀割面,目不能睁,极度恶劣的环境下,北狄早挂免战旗,而此处冰天雪窖中的两军,军势皆无可避免愈战愈衰。
彼时,元赫扬接哨探回报——径望阮都十里后有大军压进。
西夏人不甘撤返下寨,看似胜负未分,实则玄甲于此战生折五万兵马,连天玑营亦死伤过半。
硝烟烬,留下遍地横尸,令鬼神亦触目崩心,转眼便以暴雪覆埋修罗炼狱般的血战痕迹,不少百姓自发出城,凄怆流涕带回儿郎们的遗躯。
不多时,常戢急马赴阮都,铁骨铮铮的将军见得此间情形亦泪目,只讲得出:“末将来迟。”
大启同时抗击两国,本难以立脚,但前方顶下猛攻,后方亦在紧急征募兵马物资,常戢这回率十万新兵驰援,虽迟未晚。
蓟无雍与之详谈守御,又将兵马重新整合驻防,后夜回营惫懒躺进椅中,合眼间瞥见案上横七竖八一团乱,力倦神疲的丞相叹了口气,直起身木着脸去整理,目光随即被面上的小报所引。
一则“万金求医”的告示占据半页篇幅,委实醒目,内容却简练得过分:酬以万金,求寻精研岐黄的儿科圣手,保康门都尉府。
民间产物与邸抄重要性不可比,小报通常会迟缓积压送来,这份日期已是半月前,下方果然还有三份,同样的位置与篇幅,登载一般无二的求医告示,日期却次第较前。
都尉府就一个孩子,且登文持续,事情可想而知。
蓟无雍皱了皱眉,唤寸楼来交代几句,遂起身转至天玑营,遍寻不见李绥绥,他又挨个问岗哨,一路问到箭楼最上层。
她怀抱酒坛,颓靠在角落窗檐上,大约吃醉,面如酡霞晕染,发直的目光一径凝望着漫天傲雪。
蓟无雍屏退守卫,上前唤了声公主,本欲宽慰孩子之事,谁料她听见这声称谓,满布血丝的眼睛转顾来,忽讥讽地笑了下。
蓟无雍颇觉头痛,伸手晃了下酒坛,竟已空,她还当个宝贝紧搂不放,且虎着脸,满腔浓浓的不悦:“别什么都抢……走开……”
蓟无雍静静道:“借酒消愁有何用,若放心不下,便回去看看……”
不劝还好,一劝就炸,她忽地声嘶力竭吼道:“你让我有何颜面回去!”
驿动的情绪仅绽现一瞬,逐渐化为惨淡,她复又别开头,颤声道,“一派剩水残山,我有何颜面回去,他现在肯定在笑话我,卑鄙哄骗他的江山,还守不住……哈,那老匹夫,他明明清醒得很,偏生不当众揭穿,他要我后生为此不安,为他的江山惶恐……他最是晓得如何折磨人……”
她醉言跳脱,声不成调,近乎是自言自语。
蓟无雍陡然明白她心头煎熬着什么,幽深的眸子呈出一丝复杂,温声劝导道:“世间从来强食弱,无论谁执牛耳,这一战都无可避免,你不必有负担……”
她恍若未闻,兀自打断他:“即便守不住江山,我也得守着你。”
蓟无雍微愣:“为何?”
李绥绥醺然笑笑:“因为我愚笨,不及你们会玩权弄术……只好时时刻刻盯着你。”
“没你这监工,蓟某亦会收复失地,还你安心的。”蓟无雍仍如哄小孩般辞气和善。
她又是阴晴不定一笑,鄙视的眼神还夹带些许麻木:“安心?口里甜如蜜,心里黑如漆,蓟无雍,你可有一日后悔。”
蓟无雍并未生气,亦未作答,只哂然:“别借着酒劲,什么话都敢说。”
可她天生反骨,不但敢说,还要明算账:“你早知太子计划,你分明可以将杀戮掐死在萌芽,可你想一劳永逸,让太子永世不得翻身……所以故意放那蠢货杀进宫,又故意撤去接应将我留下……是,我再无利用价值,一死,假遗诏亦成死秘,可你们背信负义也就罢,偏生还恶毒,竟引秦恪来救我,若他死于太子之手,你们不止不用兑现承诺,还可以让莱国公对太子彻底寒心,真乃一了百当的好盘算……属实可惊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