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226)

作者:尼罗

“长山!!”

胖鱼儿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在枪林弹雨中飞身猛扑上去,紧紧搂抱住海长山的身体,同他一起向那无穷深处坠落下去。

士兵们站在路旁向下望去,只见一片无边无际的深邃黑暗。

从这般高度摔将下去,结果只有一个——粉身碎骨!

凌晨时分,顾云章的援军抵达了景堀。

景堀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留下的只有断壁残垣和士兵尸体。顾云章遍寻不见海长山,一阵急火攻心,视野就有些模糊起来。

他心慌意乱的带领杜楚夫四处寻找山民,想要打听昨夜战况,然而所得信息都是十分的杂乱无章,也丝毫没有海长山的线索。

他心里渐渐明白过来,知道海长山大概是让人俘虏去了——这也没关系,他想,可以谈条件去交换战俘嘛!

心事重重的吃了一顿早饭,这时杜楚夫领着两名卫士,用担架抬了一位浑身是血的伤兵回来了。

“军座……”杜楚夫犹犹豫豫的向他开了口:“这儿有一个被俘之后跳河涧逃回来的,他说海师长昨夜……”

顾云章看了杜楚夫那个吞吞吐吐的态度,一颗心骤然提到了喉咙口,然而脸上勉强还算镇定:“昨夜怎么了?”

杜楚夫迟疑着回过头去看了那伤兵一眼:“你说吧。”

那伤兵从头到脚被灌木刮成了血葫芦,这时就瘫在担架上哭咧咧的说道:“军座啊,海师长让人给逮住之后,宁死不屈,跳崖了啊!”

顾云章一张脸渐渐退了血色,就听那伤兵继续哭嚎道:“太太看师长跳了,也跟着一起去了啊……”

顾云章没再言语,单是姿态僵硬的坐着,一直坐着。

海长山死了,他想。

死了,没了,再也见不着了。

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他觉着这事实似乎更像是一场梦魇——海长山死了?一起从察哈尔出来的,十几年的交情,打了半辈子仗都安然无恙,现在……一个月不见,就死了?

他没有落泪,眼珠子和嘴里都很干涩,带着一点苦味,失魂落魄的。当初赵兴武走的时候他也没这样——或许是因为那时候年轻,现在老了?

他痴痴的枯坐了许久,后来就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带着一队卫士出门下山,进谷中去找海长山的尸首。

山谷中的情形有些类似于野人山。顾云章神情木然的一路披荆斩棘,反复找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在一处碎山石间上发现了海长山两口子的尸首。

或者说,是尸首的残余。

两人的下半身都摔没了,上边胖鱼儿还紧搂着海长山。几只乌鸦站在海长山那破碎到不成形状的头颅上,沉默无语的低头啄食着脑浆。

顾云章呆呆的望着那一堆骨肉,忽然感觉这很陌生——海长山怎么会是这样子的?

伸出枪管撵走乌鸦,他从身后卫士手中接过一只白布口袋,撑开后走到山石近前,徒手把那零零落落的两口子装了进去。

费力的将白布口袋抗到背上,他一言不发的迈步向谷外走去。海长山就怕进林子,他得为这两口子找块干爽的高地入土。

顾云章亲手挖了个大坑,又让人现伐树钉了一口棺材。把那口袋放进棺材里,他默然无语的独自完成了这场丧事。

“他其实可以不必死的……”顾云章漠然的思索:“如果我们留在丁达,他无非是一年跑几趟泰北护商保镖而已,怎么可能会死?”

将最后一铲泥土盖在坟头,他把铁锹往土中用力一插,随即一屁股席地坐了下来。

把头低低的埋进双手之中,热泪和鲜血在胸腔里混合成了岩浆,开始滚烫的往他头脸上涌。

“他不想打仗……”顾云章狂乱的思索:“他一直想要回丁达,他折腾了大半辈子,现在总算是收了心了,就想守着他那个胖老婆好好过日子……我也不想打仗,我也想回丁达……”

他紧闭了双眼,睫毛却是渐渐的湿润了。念头一转,他忽然悲愤起来:“这全怪葛啸东!他逼着我们来孟勘,逼着我们打仗……如果没有葛啸东,我们现在还在丁达过安生日子,新年过后他老婆就会给我生一个干儿子,到时大家一定都高高兴兴……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他们两口子,活生生的两口子,现在死无全尸了!”

想到这里,顾云章就觉得胸中憋闷,也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种滋味,只是难受的仿佛要呕血。抬起头望向前方虚空,他骤然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句:“你还我海长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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