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63)

作者:奉旨填词柳三辩

阿虎一听这话头就着了急,拽住她的手就向外引,脚步动得飞快:“奶奶怎么了!”

妇女悲哀地看了他一眼,泪沟的褶皱里晶亮,在太阳下反出一点光。

“她……她……她老了?”阿虎声音颤颤微微的,最后两个字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一样。他似乎感觉到光影在重叠,耳膜一阵鼓噪。

妇女点起头,她拍拍阿虎的背脊,用上了无比哀婉的声调:“回去吧。”

“哦……哦……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木然地随着她的拍动向前抖了两下,“那我去跟老师说一声。”

于是杜彧就看见刚才还机灵得跟个猴儿似的阿虎,突然就像只失了魂的野鬼一般飘飘荡荡走到了他面前。他的嘴像金鱼一样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愣是没法出点声音。

“怎么了?”杜彧蹲下身问道,“你家里有事了吗?”

阿虎听见询问,才迟疑地点了头。他凑到杜彧耳边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话还没出口,鼻子就先抽了起来。

杜彧伸出手抚住他的发顶:“怎么了?”

阿虎又抽了两下,这才抖抖豁豁地开了口,声音也带上明显的哭腔:“彧……彧哥……我,我可能要请……请假了。”

“好的好的,这不是事儿。你先别哭,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吗?”杜彧隐约猜到了真相,安抚的语调却像是给下水口拔了塞子,所有的委屈和伤心瞬时争先恐后地奔涌进去,卷起压抑的漩涡。

“我……我奶奶……”

五年级的孩子能承受住什么,面对着生死的距离,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杜彧没再让他说下去,他侧身掩住阿虎的哭相,顺着他的背带他走出了教室。

陆寅柯已经在外面等他了,身边就是阿虎的母亲,两人明显是沟通过的模样,神情肃穆得令人心寒。

杜彧和他的眼神有瞬间的碰撞,陆寅柯轻轻点了头,一切都不言而喻。

“阿姨,请问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杜彧指尖用力,阿虎受力向母亲走去。

妇女大概是没想到支教的志愿者会如此友好,一时慌了神:“这……这哪好意思……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还要上课呢……”

“没事的阿姨,阿虎是我们的学生但更是我们重要的弟弟。我们这里人多,不会耽误的。”

陆寅柯听到这句飞快抬眼扫过了他,但立刻又垂向地面。

“实在谢谢你们……但真不用了,”妇女感激地说道,“这事儿晦气。”

“我们想去陪陪阿虎,有个人能哭一哭也是好的。而且……”杜彧指了下陆寅柯,“他力气大,能干体力活。”

怎么突然就扯上了自己?陆寅柯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在这种场域下也只能配合地点起头:“对,免费劳力。”

“你们……真的不介意?”妇女带着质朴的无措,“事情确实太多,能来的话真的帮大忙了。”

“真的没事,我们……”

“喂!阿虎!”一道女声嘹亮地响起,打断了杜彧的陈述,他不由自主回头看去。

那是陆筱鸥,她今天穿着花裙子,姜黄色的裙摆上是嫩白的碎花。她手扶在墙边,没有拿最爱的小熊。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心底难耐的顾虑促使着她跑了出来,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降临了。

阿虎听见那道近来分外耳熟的声音叫他,忙拿手肘揩过泪佯装镇定地回喊道:“干嘛!”

他心想如果那女孩这次也准备一如既往地嘲讽他,那他就再也不和她说话了。

但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那声音响起,终于气急败坏地转回身。

“到底干嘛啊!”

意外的,他看见陆筱鸥用手攥住了裙角,不知为何眼里也是晶亮的。

她哭了吗?她好像哭了。

她又哭了吗,她真是个爱哭鬼!

但她为什么要哭啊,该哭的人是他才对吧?

小少年心里烦闷而复杂地想着,嘴上却停了下来,语调也带上一丝尴尬:“你究竟有什么事啊?”

陆筱鸥一听,赶忙用手揉了揉僵硬的面颊。接着她猛吸了一下鼻子,脸上绽出一个稀少而勉强的笑容。

“你要回家了吗?记得带点玉米糖回来啊!你答应过我的!”她撑着腰摆出了一副高傲的姿态,跟所有与他打闹的日常一样,“要甜的!”

第32章 漏光

他们跟着妇女走了五十多分钟的山路,穿过别人的院落,熟络地互打招呼,为了抄近道,跨上条缕状的田垄。

走在只容一人通过的土堆上,缺乏黏性的砂石因为人类的踏足而畏惧地向下滚落,最后躲进了白菜翡翠般的叶褶里。

农村里挨家挨户都建有鸡笼,栅栏是发黄的竹竿,透过缝隙能看见高傲抬腿向前迈步的公鸡,脖子随着步频一震一震地抖着,母鸡蜷在地上惬意地眯着眼,鼻尖传来骚臭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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