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46)

作者:陸離/陆离

那是被丢怕了,一刻都不能放他走。

背上狗皮膏药似的黏着的人,常乐拍他的手:“我去打点水……”被渠锦堂一下攥住腕子,捏住五根手指头,这忽儿的疼,都疼得叫人心安,“别走!”

两个人的手,梭子穿织口地握到一起。

“我不走,你脚上的泡,得挑了……”

“那也不让你走……”

“不挑了,明天没法赶路……”

“你要赶我走?你的心怎么那么狠!我为了你都……”

说不听,吧唧一大声,渠锦堂愣了,常乐揩掉嘴唇上的咸泪:“谁让你回去了,你这样妨着我们赶路,再熬一天,到了汜水上了船就好了……”

“常乐!”渠锦堂用一把死力气把他抱住。

再多的话就不必说了,打他来,常乐便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伙计们没想到,少东家居然赶上来,还是渠锦堂,编瞎话脸不红气儿不喘,张口就来:“咱们这次下隅北,那是打头阵去的!现在甫阳不安生,往后啊,整个茂兴号都得搬去隅北,到时候,还得靠咱们撑起局面!”

常乐看着他把人心都煽惑旺,挤眉弄眼冲自己邀功:“你就一张嘴……”

胳膊肘擦胳膊肘,渠锦堂挨了说,死心塌地的傻气:“对你真就是了……”

车上只余一处空座,常乐请来大少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渠锦堂抱他的胯把人送上车:“还是你坐吧。”

日头红火的一团火焰,在眼前斑斓跳动,大家伙的脸上,都有一蓬有盼头的光。

换了布袄布鞋的渠锦堂,笑得像个无忧少年郎:“你是掌柜的,应该你坐。我呀,就在你边上,给你牵马。”

阳光洒在身上热烘烘的,不知谁先开口唱:“想亲亲想得我手腕那个软,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想亲亲想得我心花花花乱,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头一回眊妹妹你不那个在,你妈妈劈头打我两锅盖。想你呀想你实格在在想你,三天我没吃了一颗颗颗米……”

一群汉子嗷嗷吼出来的臊话能动听到哪里去,渠锦堂也没了少爷的样,跟着他们,学他们唱:“茴子白卷心心那个层,妹妹你爱不爱受苦那个人……”

「你爱不爱受苦那个人?」

常乐被渠锦堂炙热的目光烫着脸,后脖颈垂下的弯儿,羞嗒嗒的一朵兰花似的,怎么瞧怎么好看。

没有兰花,路上的野菊花随手藏下一朵,渠锦堂扽常乐的袖管,塞到他手里。

那朵花要是戴到他鬓边,一定更好看,没等常乐红着脸抬头瞪他,渠锦堂又扯开嗓门,一把亮堂的好嗓子,乘着风飞到天上:

“雪花花落地化成了水,至死了也把哥哥你随,咱二人相好一对对,切草刀铡头不后悔。”

歌声一路从鲁家坡唱到汜水城外,来迎他们的人,手里提的灯笼上,红红一双大字「开源」。

是裴幼卿留下的人:“常掌柜,在这儿等您好些天了,东家说您一准会来,请吧。”

渠锦堂扯了常乐一把,嘴巴撇得能挂油瓶,对方打量他,有些惊讶,又好像意料中:“这位是渠家大少吧,饭菜已经备下,船也都靠岸泊好了,不着急赶路,休息一晚,明儿再走。”

袖子底下,常乐捏了捏渠锦堂的指头:“裴老板让你们准备的?”

他说老板,不是喊大哥,渠锦堂的嘴角背不住要翘,气儿也顺了,低头,听人交代:“让我们送常掌柜渡河,前头的路不好走啊,北边一打仗,关里也跟着乱,逃的逃,上山的上山,还有些个领不到军粮,端着枪就当了匪头……”

他自觉说多了,挥挥手:“两位爷,咱就别这儿站着了,让船娘烹了点河鲜,大家伙儿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

夜里,两人被安排在了一间房:“小地方,委屈渠少爷和常掌柜将就将就了。”

炕上只准备了一床被,渠锦堂弯眼睛看着常乐,脱了袄先爬上去,常乐在床边慢慢吞吞解衣扣,开到第三粒,被人从腋下伸出手拖上床,身上两条光溜溜的膀子,一颗怦怦的心,贴着后背热火朝天地跳。

“躲什么……”渠锦堂湿乎乎地叼他的耳垂,“你裴大哥都把你给我了。”

常乐没他那么不害臊:“现在又是我大哥了?”

他这是在怼渠锦堂的小心眼呢,这家伙就是个顺杆爬的,哈他小肚子上的痒痒肉,两人一股脑地滚到被子里:“他不跟我争你,让我管叫他大哥都成!”

常乐的笑还挂在颊边,渠锦堂用手指点住那点小旋:“月儿……”

笑着笑着,眼睛就酸了,常乐推他手臂的手,慢慢的改成了搂:“嗳……”

渠锦堂的鼻子响了响,挤出个笑:“我不是在做梦,咱们真的……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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