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番外(118)

作者:叶鼎洛

然而还多亏小姑母的解释,秋香的劝谏,君达的回心转意,才把母亲的气缓过来,又多亏君达和灵珊的恋爱事情,母亲的眼中又方始闪烁了一下,最后,又亏得学校里没有留客住宿的章程,所以那母亲便扶着秋香,向这儿子很信用地再看了一眼,便回家去了!

可是人们的感情是有定量的,境遇确乎是可以霎时转变人的心情的,母亲这样一来,君达重新感到做人的艰难,于灵珊的负担也感到畏惧了。

第53章 未亡人(21)

二十二

“这样做人,未免太无味了!”第一步,这一个从来没有转过的念头不知道从内心的哪一部分泌出来,随时喊出了口。

接着总是一个恐怖的念头又从心的别一部分钻出,他仿佛看见背后有一个绝大的窟窿,曾经有许多辛苦得来的银钱泻了进去。这已经泻进去的是捞不出来的了,而那窟窿犹还贪而无厌地大张口,等待以后的银钱陆续泻进去,泻进去的时候一点没有声响,正像大把的银钱向水中掷去,既无波浪,并且进去了就看不见。

随后一个吝啬的东西仿佛一个黑色的虫豸咬住了他内心的中心,他想起曾经那种随便用钱的事情,徒然浪费而没有使人赞叹一声的无聊的消耗,他本来不是一个纨子弟,深知银钱是和生命一样可贵的!他从小贫穷,挣钱又是不容易的事,何以他会变得一时糊涂,爱好奢华起来了呢?何以忘了历来的苦楚,看得一切比鹅毛还要轻呢?假使把那些钱积了起来,现在的生活一定较为安稳,说得再精细一点,就是爱装饰,爱享乐,也可以更加舒畅一点,那么何以竟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呢?什么鬼使他昏了脑袋的?这是为了灵珊吧?然而灵珊何以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何以不能彼此以心相照,互相劝解,互相撙节呢?

他这样专一为自己着想时,那吝啬愈来得厉害,那恐怖也愈来得深刻了!他竟觉得灵珊好生偏私,好生浮滑,是个无心肝,不计利害的女子……你看她和我吵口!你看她的闹风潮呀!……而自己确乎受了她的累了!

然而这受累正要受之无穷,她明明已经是他的妻子,恋爱不是儿戏的,况且母亲正在热望着要抱孙子!那家庭的负担尚暗伏在后面,那儿女排列成行,众口嗷嗷待哺的情状,凡是他从别人家里看见的,幼小时从父母的颜色上分辨出来的,一股脑儿来烦恼他,末后那诸凡问题又总结束在那医生的一笔借款上,这借款,从前看来还不成什么大问题,现在却高高筑着仿佛是一座摇动不得的铁塔!

除开以人力战胜境遇别无良法!他只得加倍地刻苦,加倍地匆忙,想过舒服日子的念头自然一点也没有,装饰的工作早就远远地撩开,旧日的香粉瓶,头油瓶拿来做别种用处,并且东倒西歪横卧在抽屉里。因为想省理发的钱,把头发长长地留起来向后面梳去像艺术家一般。洗澡绝对的可以省,到经不住浑身作痒时,便到厨房里去挽一盆温水聊把上身擦一擦,零碎东西像领子,袜子,手巾等等固然本来不用送到洗衣作去,而衬衫,褥单等等也趁礼拜日的上午自己来洗濯。

有了这种种的修养,他倒又变得淡泊自甘了,对于别人像他从前一样过分的讲究很抱了些反感。有一天,在食堂上,一位先生因菜食不好,大声叫厨房添荷包蛋来吃的时候,他就暗暗地想道:“这是什么一种下等的贵族脾气,你在家里吃些什么东西呀!”一面故意把那大家不吃的菜吃了几筷,再从别人手里递过半截香烟吸了几口。可是这种劳工般的单纯化的生活却于他的身体不利,本来长于娇怯,短于康健的他,到这时候神气又变了一变,他的牙齿像一天一天地在暴露出来,眼睛像一天一天在深陷进去,到傍晚时又必须打四五个呵欠,而打呵欠时大张着口竟像一条串在绳上的死鱼。

一个晚春,一个早夏他俱没有工夫去好好地赏识,转瞬之间,夏季快到了。

这时候他又要预备灵珊下半年的费用,灵珊刚好来第二十封信。前几封信中她说嫌近来的日子过得特别迟缓,因为她急于想回来和他团聚,急于要看看母亲和妹妹;但是这封信写得较短一些,并且改变了方针。她说暑假中正想补习一点音乐,又为着一来一去的川赀着想,那地方又发生了兵灾的阻碍,所以要想回来也不能回来的了。至于那费用,她自己已经在另外一个亲戚处借了一点,不过还差一半光景,这一半是要君达设法的了。末了的一段中,为他叙述了一些那地方的风景,同学们和她的感情,那风景是美丽的,那感情是热睦的,因这缘故,她便需要一个照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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