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21)

作者:森破

听到路易斯这句话,艾德里安才确信对方初步认可了自己。但同时,他也产生了新的担忧:自己是不是太过看重路易斯的评价了?

当晚,贵族区的某座豪宅深处,艾德里安跟着路易斯与委托人见了面。为避免托雷索家族的身份带来麻烦,艾德里安藏起蛇形吊坠,用兜帽挡住了大半张脸,路易斯也没有介绍他是谁。

收藏家用手帕捂着口鼻,指挥仆从打开密封的木箱,检验里边无光者的尸体。他两眼放光,内心的狂热被这件可怕的死物点燃。

“嗯,虽然有一点小小的瑕疵——我是指刀口——但只要稍微处理,应该看不出来。”收藏家拿捏着语调,眼神探向影子般静立不语的艾德里安,又很快飘回路易斯身上。他拿起桌上沉甸甸的丝绸钱袋,将报酬抛到赏金猎人的手中。“你值得这个价格。”

路易斯拉开钱袋,象征性地清点后就收入怀中。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离开了。说不定我们还会有更棒的交易。”

“那都是以后的事,收藏家先生。”

路易斯不想在这里多待。离开前,他突然说道:“这个无光者一共杀了三个人。一个渔民,一个织网女工,一个老牧师。他们就死在渔村的旧教堂边上。”

收藏家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哦。怎么了?”

艾德里安一声不吭,默默攥紧了拳头。

路易斯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不,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Silver for Monsters.../...Steel for Humans - Marcin Przybylowicz

☆、第九章 蜜酒与烤肉

在银湾塔供职的时候,我还很年轻,年轻到不愿意去海港区的无名酒馆消磨时间,认为那会降低自己的所谓格调。后来我才发现这是一种多么庸俗的念头。无论是喧嚷的码头、繁华的市场,城外农庄边缘的小旅舍,还是令人又爱又恨的贵族区,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年纪愈长,我反倒更加喜欢海港区和市场的感觉。半壶温热的银湾蜜酒只是陪衬,更精彩的是同一个情景里的其他人。走进那片温暖的喧哗,你可以听到许多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愤怒,他们的喜悦,他们的欲望,他们的生命。我的食粮。

——银湾塔杂记·海港区平民的饮食与消遣

离开收藏家的豪宅,路易斯说要请艾德里安到酒馆放松放松,顺带总结当天的所见所感。

艾德里安抬起头,看着玛伦利加城上方高悬的明月,在直接回飞狮公馆和再陪路易斯待一会之间犹豫不决,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海港区那家“三桅船”太远,而市场就挨着贵族区的边缘,且路易斯自称“和那几家老板都很熟”、“能捞个实惠的价格”。艾德里安没什么话语权,也就半推半就跟着去了。

虽然没有贵族区那般奢华得夸张,他们所在的这家酒馆还是要比海港区的精致一些。桌椅和木窗的边框上都布着简洁灵动的线条,金属酒具擦得锃亮,下酒的果脯和冒着热气的烤肉摊在朴素的单色瓷盘中央。

柜台靠着墙的位置上摆着象征财富的“经商之神”小铜像——那是一位蒙着头纱的女神,轻提裙摆的右手自然垂下,左手托着天平,压下的一边盛着几枚钱币,翘起的一边是两只振翅的海鸟。金钱与海,像简意赅。

观察完周围的环境,艾德里安看着墙上的挂画,心想在酒馆的氛围当中,它未免显得格格不入:“‘圣徒罗兰德采撷石心玫瑰’?为什么酒馆里会挂这种宗教意味的画作。”

在坐得规规矩矩的艾德里安对面,路易斯翘着腿,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一只手轻晃酒杯。杯中的蜜酒好几次险些被晃出了边缘,又堪堪落了回去。听到艾德里安的问题,路易斯跟着看向那幅有些年头的挂画。

平心而论,这幅画的价格不会太高,只是某个不知名画匠对几幅名作的临摹与结合。不过该有的要素都有了,甚至流于冗杂:身为教团先驱的圣徒罗兰德,披着战甲的坐骑,模糊的远山、落日、河流与近处的清泉,泉眼处生长的玫瑰丛,还有站在泉眼另一端,正为罗兰德举起火把的神秘女子。

据说,这位女子还是托雷索家族的某位女性先祖。艾德里安记得飞狮公馆里也有一副类似的画,只是作者水平更高,画面布局也要精致许多。

“仔细一算,圣徒罗兰德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人物了,他去世前正好见证了一次灾变的结束。那时的玛伦利加恐怕连座瓦房都没有。”

路易斯松开衣领,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你问这幅画?老板也未必知道,他恐怕只是觉得‘挂起来显得有档次’、一些顾客会喜欢吧——除了教团,这里的人一向不太讲究艺术作品的政治或宗教意义,只会依照自己的想法和潜在收益作出判断。所以,你也无需进行过多的联想,他们想这么做,仅此而已。别搞得人家只停留在第一层,你却跑到第五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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