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伦利加城记(30)

作者:森破

萨缪尔斜倚着书桌,视线顺着半晕开的文字一行一行往下扫。

地震、磁场紊乱、大面积的冰川封冻,密集的灾害虽然仅发生在洛格玛地区,但其惊人的破坏力足以让那片安宁的土地化为地狱。最早为避难迁居于此的先民不得不寻找出路。他们一部分向东南翻越高山,一部分走西边的海路。

经过漫长的迁徙,托雷索的幸存者们在大陆南部建起了新的聚居点,那就是后来的鹤山庄园,这是萨缪尔所知道的信息。教团有着雄厚的经济实力,也因此从灾变当中留存了更多的资产,以及那些险遭湮灭的珍贵知识。

如果父亲没有留下“让灾变终结”的遗愿,萨缪尔大概不会用尽一切手段爬上族长的位置,以获取重返洛格玛的机会和资源。

如果教团的使命不是“消除陈旧的诅咒”,海格大概不会和他无比憎恨的萨缪尔合作,去遥远的古圣殿寻找尘封数世纪的答案。

他们二人不得不承认这是命运使然。

话说回来,“命运”真的存在吗?

海格半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注视萨缪尔的脸庞。托雷索的族长必须是自信、冷静、强势、游刃有余的,他大概只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踌躇、脆弱甚至惊惶的一面。海格可以为此感到得意,但过去发生的事扼杀了这种情感。

他“不应该”善待萨缪尔——海格不断这样告诉自己。即便如此,有时他还是会不自觉地产生“多余”的想法。就像此刻——

“灾变终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海格突然发问。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萨缪尔一愣,碧绿的双眼从书页缓慢向上移,与海格对视几秒,艰难地摇头:“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海格冷笑一声,想要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的目光比想象中短浅。”

“我们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进入古圣殿,或是能不能活着离开。”萨缪尔垂下眼,黑发在烛光下泛着流动的金棕色,较平日多了几分柔和。“古圣殿是家父的目的地,也是我的目的地。至于比那更远的未来,我没有展望的余力。”

也许是萨缪尔的神情过于失落,海格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感伤。

——为什么托雷索家族中真正想终结灾变并付诸行动的不是别人,而是这家伙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萨缪尔反问:“那你又有何打算?当然,前提是你能活下来。”

海格轻轻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向后靠在坚硬的椅背上:“除了教团,你觉得我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吗?”

你背后不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吗——这是海格没有说出的话。海格不禁想,除了妹妹索菲娅和她的儿子,难道萨缪尔对于他所统领的托雷索家族并没有任何迷恋?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情况会用信鸽通知你,记得留点窗。”萨缪尔整理好身上的斗篷,开始往窗边走。脚步很轻,轻得像一阵风。

海格突然不希望看到萨缪尔离开。

“等一下。”

萨缪尔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怎么,不想我走?”

海格没有直接回答,说话的语气很生硬:“过来。”

萨缪尔无奈地轻叹一声——看来午夜之前是回不去了。他关上窗,回到海格跟前,撑着座椅两边的扶手弯下了腰,在同一个高度与首席异端审判官对视。

“这样你满意了吗?”

——玛伦利加的水手呀,钟情于美丽的姑娘。他潜入海底寻找贝壳,好搭配姑娘的衣裳。

与莫吉斯总督结婚近十年来,承受丈夫的殴打时,贝拉总是习惯在心里默念幼时听过的无名歌谣。她紧闭着双眼,瘦弱的身躯蜷在大床和衣柜之间的羊毛地毯上,纤细的手指将精美的丝绸睡裙攥出山脉似的褶皱。她不敢说一句话,就连痛苦的抽泣都是颤抖的。

莫吉斯总督手里的皮鞭一时“失准”,没抽到贝拉的背脊,而是打翻了床头柜上的花瓶。沉重的花瓶摔在地毯外的方砖上,碎裂的脆响和四溅的碎片惊得贝拉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捂住了脸和脖颈,瓷片在她的手臂上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痕,这点伤和背上的鞭痕相比不值一提。

她不敢让自己的脸受伤。即便是莫吉斯对她施加暴力时,也会特意避开面部、脖颈以及所有不会被衣物覆盖的地方——在公共场合当中,他需要一个“完美无瑕的妻子”,以衬托自己玛伦利加总督的身份。

“你们这些贵族女人都一个样——”莫吉斯咬牙切齿地边打边咒骂,凸出的双眼神经质地发红。“愚蠢,放荡,除交|配和摆设外毫无用处——”

贝拉无法护着自己的后背,只能任由莫吉斯在自己身上倾泻毫无缘由的怒火。她努力闭上眼,想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与歌声挤掉现实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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