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梁(105)

作者:楚山晓

“这么大?你确定?”

“十有八九,这里面提到的‘白门后’、‘夜露寺’等等,应该指的是上海附近的日军军事建筑,”梁桢翻到后面几页,找到一张地图指给陈启华看,“以及,他们的行动方法,是炸毁所有地方。”

“炸毁?炸到平民怎么办?”

“他们不在乎吧,玛利亚在这儿写的是‘计划内损失’。日本反战人士在日本本土的工厂里安插人手,往要运往中国的货物中提前安放炸药成分,到达后只需要接上雷管就能引爆。他们已经渗透到了海关、边检等地,能保证所有的炸药到位。”

“已经到了?”

“嗯,有两批到达了上海,但是他们迟迟没有办法进入到日军的基地内引爆,因为,”梁桢翻了几页,“因为他们计算过,凡是进去安装雷管的,都没办法在安全时间内撤离。”像是小白,但又不像小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抱着视死如归的心去完成任务,这些金发碧眼的人怂了。

陈启华从怀里摸出一支烟,想到这是在银行里面,又把烟放回去:“目前什么情况?”

“这些物资分散在各个仓库,目前还没有被发现,”梁桢忽然皱了皱眉,“或者有被发现的,才导致了玛利亚的失踪。玛利亚提到有中国的机构和他们寻求合作,但是英国人拒绝了,原因在这儿写的是,不信任华人办事效率。”

“呸,”陈启华骂了一句,“他们怕我们把日本人的好东西抢走了,就不从他们那儿花大价钱买军备物资了!这娘们被人抓了活该。”

梁桢倒是没想到这人还有这么粗鲁的一面,不知道是什么戳中了他。“总之,物资已经被分散到五处军事机构了。如果没有暴露的话,沉默计划能够给中国军队在华东战场制造至少两个月的优势期,这是英国人的预估。我不懂野外作战,但是,应该是可靠的。”

“也就是说,”陈启华挑挑眉毛,“不管不行了?”

梁桢点头,陈启华将资料拿过来塞进文件袋里,再放进盒子里,把盒子放保险柜,原样复原好。他们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眼睛盯着,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不过,他们已经知道了沉默计划的内容,现在要做的是传递出去。

陈启华有电台,而且是76号内部人员,懂得如何躲过追查,可是梁桢没那么好运。这个情况必须第一时间汇报给上层,而且昨天见面的时候,火镰的意思是,电台不能用,争取搭个顺风车。

此时的梁桢不知该如何开口,国共合作,几时真的是互相毫无保留诚心实意合作?更何况,梁桢要求合作就得先承认自己是延安的人。

“怎么了?”陈启华看他忧心忡忡,问道。

“啊……”

“得了,我都明白,”陈启华摆摆手,“这个时候,偶尔一台两用没什么不好。我知道苏区的对外频率,这个情报算是我送你们的……干什么?怎么这个眼神看我?怕我设局陷害你啊?”

梁桢立刻摇头。陈启华和他见过的军统特务都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想了很久,也许是书生意气。大户人家的少爷在国家危难之际投笔从戎,沾染了战火,但是骨子里还留着仁义礼智信。

可是梁桢还是担心陈启华出卖他——也许是陈启华会读心,还没等梁桢说什么就率先开口了:“我不会对军统提到你的,咱们互相有把柄握在对方手里,更容易办事儿。我知道你叔叔和北村昊走得近,如果我出卖你,你可以对北村昊出卖我。怎么样?我这人说话直,有什么说什么,没有藏着掖着的。”

“好。”梁桢低声说道。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信陈启华,他也愿意相信陈启华。

离开了银行之后,梁桢去了照相馆,火镰命令小伙计将营业中的牌子摘下来,锁了门。梁桢身上的寒气重,自觉地坐到了最靠边的凳子上,抱着火镰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然后将沉默行动资料背了出来,最后提及陈启华会向南方局的公开频率发报。

火镰沉思片刻:“你信得过他?”

梁桢喝了一口茶,然后默默点头。

“好,我让三子出城送信核实情况,希望他的电报真的发出去了,这个情报多拖延一天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火镰说着写了一张条递给一旁的小伙计。小伙计推门出去,正巧梁桢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火镰笑了:“还没吃饭呢?”

“我叔叔谈生意去了,家里佣人放春节假回家,我就懒得做。”

“正好三子刚刚煮了面,他没口福,便宜你了。”

梁桢也笑了。这种氛围像是家人,他已经被接纳了。

第三十六章 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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