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亦真情(8)
“…嗯。”牧周难堪地咬了咬唇,“我不太想让他们住进我家。”
他有点不敢向晏方声吐露真实的想法,牧周害怕对方觉得他小题大做。
不过是一间屋子,不过是……
“不想让他们进入你和父母的私人领地?”晏方声莫名笃定,“这词我应该没用错吧?”
牧周惊愕地抬眼,不明白晏方声为何能如此精确地洞悉他的想法。
“是。”音节在嘴里绕了个弯,牧周应道。
“行,那就按照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找公证律师立一份合同,我不会参与你的遗产继承以及保险赔偿。”
“不用,”牧周道,“我信任您。”
晏方声端着玻璃杯的手停在空中。
“你爸妈没叮嘱过你要警惕陌生人吗?”晏方声喝了一口热水润嗓子,将玻璃杯留在桌上,“不要轻易信任别人。”
说完,他转身扭动轮椅,道:“碗不用洗,明天会有人收拾,我带你看看房间。”
牧周闻言起身,缓步站到晏方声身后。
“一楼没有空房,二楼有两个客卧,你可以自己看看,随便挑。”
“好的,谢谢…哥,我住完今晚就会跟学校申请住校。”
“你要住校?”晏方声扭头看向他。
“嗯。”
牧周挺直腰背站着,瞧着像一棵劲瘦的小松。
晏方声懂了,这小孩儿哪是来投靠他的,只是来找一个挡人的借口,有了监护人,他就不再需要受他表舅的烦忧。
“你在哪儿上课?”
“十一中。”牧周有问必答,他微低着头,前额有一个发旋,将他的刘海不听话地扰动,垂头时有一个支棱的小碎毛。
“离这儿很近,暂时就先住家里吧。”晏方声道,“你住校我照看不了你,要是过段时间等你稳定下来还想去住校,那也不迟。”
他平和地说出自己的建议后,不等牧周思索,就又说:“上去睡觉吧,客卧有准备洗漱用品。”
“……好,”意见被轻飘飘打回,牧周瞧了眼晏方声,低声询问:“需要我扶您上楼吗?”
“不用,今天我住下面。”晏方声道。
联想到他说自己今晚不适合再站立,牧周觉得他应该是腿不舒服。
但毯子盖得很严实,隔绝了牧周所有探看的目光。
“早点休息。”晏方声两手搁在腰腹上,明明坐着轮椅比牧周矮上那么多,话却仿佛有千斤的力道,让人无法忽视,更无法拒绝。
探究别人不愿透露的私密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牧周不再多言,也不再看晏方声那条伤腿,他将行李拖拉到身侧,轻声道:“晚安。”
“晚安。”
看着牧周上楼,脚步踏过木质台阶还遗留声响,晏方声推动轮椅到沙发边开了电视。
早先插入的录像带还放置在里面,晏方声关小音量,从酒柜拿了一瓶拆开没喝完的红酒。
录像带的内容他早已看过千百次,每一次飞跃,每一次空翻,每一次尘土飞扬。
屏幕中的蜿蜒的山地车辙印记绵延,直到飞跃意外突生。
一声惊吼,镜头里的山地车重重地磕在巨石上,被嶙峋的山体带翻,连人带车一起滚落山崖。
镜头晃动几下,彻底黑屏。
患处还在痛,每呼吸一次都会让痛楚更深刻一次。
缺血性损伤不可逆转,严苛的医疗环境只能截肢保命,晏方声退回视频末尾处再次播放。
山地车与地面齐平,目标近在咫尺,他明明能安全地完成飞跃。
再看千百次,那一处平地也是绝佳的起跳点。
风向、土壤、岩石地表都没有问题。
但他还是出事了。
并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晏方声关闭电视,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滑动轮椅进了房间。
第二天晏方声是被阳光刺醒的,疼痛让他一夜未眠,凌晨才好转,抓来手机看时间,已经是早上的九点四十三。
扰他清梦的罪魁祸首是昨晚没拉紧的窗帘,太阳斜射,阳光从窄小的缝隙穿过直直打在他眼上。
往患处涂了药,晏方声穿戴好假肢开门,却猝不及防和门外的牧周撞上。
他显然是想敲门的,可能还在房门外踌躇了很久,小孩儿没预料到房门会突然打开,胆子颇小地一耸肩。
前边发旋上的小碎毛也跟着抖了抖。
“…哥,早上好。”牧周往后退了半步。
“早。”晏方声启唇,声音里还夹杂着睡眠不足的倦怠。
“保姆阿姨早上打了电话,说今天早上来不了,她孙子生病了,得带他去医院。”牧周错开身子,语速很快。
“多久打来的?”晏方声问。
牧周思索,迟疑道:“七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