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沉默无言(7)

作者:水中刀

为了让自己得到解脱,他又一次回忆起尹焰。

有锻炼痕迹、远不算健壮的肉体,比常人稍白、谈不上细腻的皮肤,称得上英俊的脸,却总带着性冷淡的表情,生涩的技巧,疏离的态度……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算好炮友,更何况,他从头到尾都没真正得到过他。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这样骚动不已?

路铮鸣刻薄地咒骂自己,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尹焰高潮时的画面。

他赤裸着跪在面前,熟悉的脸染着陌生的红,目光迷离地飘向自己,如果不是当场所见,永远也想象不出这画面有多肉欲。他想象不到的还有尹焰的呻吟,像在他耳膜上跳脱衣舞,把体面和斯文一层一层地剥光,撕碎,吹散在空气中。

他的阴茎在自己脚下跳动,精液从脚趾缝中粘滑地溢出来,比舌头更色情地舔着他的脚背,一道温热的瘙痒渗进皮肤,沿着神经扫遍自己全身的敏感带……

路铮鸣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射在地板上。

可这远远不够满足。

他草草收拾地面,头昏脑涨地来到工作区。

架子上摆满成品颜料、矿物颜料和工业色粉,媒介剂、画笔、排刷和制作肌理的各种奇怪工具摊在操作台上。一张两米高的画布竖在墙边,草图和小色稿挂在一旁,随时可以开始创作。

《轻》系列他已经画到第65张,是一组轻快和谐的亮色调抽象画。稀释的颜料混着不同薄厚媒介,形成不同透明度的色层,彼此晕染、融合,表面则被他处理成无光的云雾一样的肌理,最终呈现出一种暧昧的、叠加的梦境般的画面。

路铮鸣这系列作品,不仅材质技法上探索出自己的语言,还给他带来商业上的成功。在当代艺术圈子里,他是兼顾学术与市场的少数派,在藏家的一致看好下,他的拍卖价格曾一度超过尹焰。

自从他和尹焰分别,那张画布就一直保持空白,他几次调好颜色,都没能画下一笔,在开始之前,他已经对这幅画生出厌倦。

实际上,他对这一系列作品都失去了兴趣,早在两年前,他就无法再自欺欺人,以这些轻柔愉悦的假象欺骗观众。那些创造拍卖记录的作品,全都诞生在两年之前,颜岩自杀之后,他的所有的创作都是苟延残喘。

那天晚上尹焰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精心维持的秩序,使他再也无法粉饰太平。

路铮鸣叼着烟,久久地站在画布前,白晃晃的画布快要灼伤眼睛,他才在铁桶里倒进一整包氧化铁红,加入媒介剂开始搅拌,直到那桶颜料变得像粘稠的血。

他拎起铁桶,把它泼在画布上。

32:09

05 红色 二

路铮鸣在工作室的躺椅上醒来,包裹着身体的绒毯像凝固的红色漩涡,连他僵硬的身体一同凝固。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发现自己在工作区过了夜,很久没这样连续不断地工作,二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以至于倒在躺椅上时,已经意识模糊。

这让他想到学生时代,也曾这样不眠不休地画过一幅超写实作业,那时他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用零号画笔一点一点铺满五十厘米的画布,整整一个礼拜,才完成那幅照片一样精细的画。

路铮鸣胡子拉碴,眼圈青黑,踩着满地烟头来开门,是他给尹焰留下的第一印象。他记得尹焰弯腰在那幅画前看了很久,露出一个他至今难忘的笑容。

那不是赞叹,而是嘲讽。

路铮鸣揉了揉太阳穴,把无用的回忆驱出脑海,双脚落地,坐在躺椅上端详昨天完成的大画。

红色。

更深的红在红色之上叠加。

越往画布中心,颜色越重,仿佛有一条幽暗的通路无限向内延伸,画框像深渊的入口,也像另一个空间的门。

他突然有点头晕,很想躺回去再睡几个小时。手机上时间已经是星期一凌晨,他不得不起身整理自己。

两年前那场事故使他和尹焰的关系变得微妙,也使他在油画系被边缘化。路铮鸣一直没获得研究生导师资格,仍和刚留校的讲师一样,在本科生教室里点名,纠缠于迟到早退,评估考核。

这个月他要带四年级画油画人体,下个月是他们的毕业创作,每天都有学生拿着创作方案,请他“给点建议”。

路铮鸣对这四个字有阴影,每当面对那些殷切的脸,他就感到窒息。他只能强打精神,单就技术层面发表意见,从来不肯深入,更不会和他们探讨创作背后的动机,乃至价值观。

深究下去,大部分学生的观点,他都是不认可的,有些人从入学时就带着他无法接受的功利动机。和这样的人交谈,他必须花大量精力保持耐心和礼貌,使自己专注于作品,以免发表过于诛心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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