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的尤良木(110)

作者:小修罗

尤良木没了力气,脑袋无力地往后仰,本以为会撞到坚硬的墙壁,疼痛却没有如期袭来,反倒像是撞在了一层软绵绵的厚垫子上。

唐云乾将手掌垫在他脑后做保护,帮他的脑壳缓冲了撞击。

男人凝视着尤良木,洞察着尤良木的每一丝情绪,“阿尤,姥姥的葬礼我会和你一起操办,不要担心。”

尤良木眼神空洞,无力地靠在唐云乾身上,连呼吸和眨眼都很机械,“落叶归根,我想带她回老家……回到那里,和外公葬在一处。”

“好,我们带姥姥回家。”

*

回老家的几个小时车程里,开始飘起了冷雨,空气里反常地漾着与往年都不一样的萧瑟,灰蒙蒙一大片。

尤良木坐得头疼作呕,呆呆看着车窗外,唐云乾用一臂将他搂在怀里。

“累就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哎……”

尤良木歪过头去,靠在唐云乾的肩上,沉沉眠眠地睡了过去。

男人觉得冷,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一直在海上颠簸,直到有雷电击穿了甲板,冰冷咸腥的海水往里倒灌,漫过船舱,漫过他的脚踝、腰部、头颅,从鼻腔和嘴巴呛进去。

五脏六腑都很痛苦,他四肢毫无章法地在水里扑腾,无法呼吸,海水涨破了他的肺部,窒息感伴随着死亡一并掠夺他的希望。

他可悲地沉入海底,沉啊沉,睁大了双眼朝上面望去,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离那海面越来越远……

“阿尤,阿尤……”

有人穿破海面,抓住了他的手。

渐渐睁开双眼,尤良木发现有人在轻轻地拍着他的脸,车窗上的雨滴缓缓往后滑。

他稍稍往下看,发现有一只大手正紧紧捂住他的双手,用手心包裹他冰冷的十指。

“阿尤,醒了,到家了。”

唐云乾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抬起头来,就好像小时候坐的客车到站了,下车再走一段小路,就是老家的房子。

冷雨已经停了,尤良木和唐云乾开门下了车,一脚踩在水坑里,溅起少许泥点子。

到家门前的那段路不是很长,但很窄,尤启超一瘸一拐地走在前头,带着路,引着抬吕娟的人走进去,一步一步踩着泥水,倒也走得稳妥。

尤良木和唐云乾走在后面,借着大衣的掩盖,唐云乾拉住尤良木的手,轻轻握了握。

明明是白天,这片地方却因下了雨而变暗,阳光投不进来,潮湿阴冷的空气缠绕着路上的每一个人,亮着灯的隐约透出光,那是尤良木长大的家。

“冷吗?”唐云乾问他。

衣领处灌进冷空气,尤良木脖子一阵寒气,他说他“不冷”,可唐云乾还是把自己的外衣扒下来,披他身上。

微热的余温夹着温沉的气息,一下子将尤良木与湿冷的凉意隔绝开来。

“不冷也披着,天冷,别病倒了。”

尤良木不再逞强,听话地“嗯”了声。

一步一步走着,从黑的地方走向更黑的地方,家的那点光亮也越来越清晰,舅舅先到了等着,帮忙安排停放姥姥木架的地方。

尤良木遥遥看着那家门,腿竟一时走不动路,他被唐云乾搀扶着,谁也没松开谁,谁也没再说出一句话。

家门口贴着的对联是吕娟以前找人写的,大红的底子,黑色的笔墨,遒劲的行书方刚朴拙,每年几乎都是一样的内容——

“迎喜迎春迎富贵,接财接福接平安。横批:阖家安康。”

*

守夜的这一晚,老屋的灯光很暗,惨白黯淡,尤良木静静地坐在这里,力气所剩无几,都借给了能活动的眼睛。

情感只集中在亡者身上,而亡者躺在地上。

他就看着,吕娟身上盖着一张白布,安详得就像睡着了那般,她躺在木架上,是一张裁剪成长方形的厚木板作垫着。

老太太走前大病一场,还遭了不少罪,老天爷抽取了她所有的精气神,只剩苍白冰冷的躯体。

“治病的时候,您就总说自己没得治了,我让你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说多了要成真的……”尤良木小小声,对姥姥说着,“看吧,吃教训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吧?唉......你这老太太,傻啊,下辈子别再犯蠢了。”

尤良木抬起发抖的手,碰了碰她的脸,好冰。

大家都在哭,尤启超哭得要断气了一般,来这里帮忙的乡亲也在哭,尤良木就感觉自己不大清醒,累了也睡不过去。

唐云乾是唯一一个没有哭的人,他只定定地看向尤良木,把人看好了,视线没有挪开过。

他看着、也听着,看尤良木跪在姥姥旁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说些老太太平时爱听的,有时唠家常,有时又忍不住叹气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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