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的三十年+番外(16)

作者:野尘苍苍

所有事物都随着夏天滚烫了起来。

今天是郑辰谨生母的忌日。

现在,郑辰谨和许易扬正一起坐在回江村的高铁上。

本来,不论是郑辰谨还是许易扬都不愿意他俩一道回去,许易扬的身份实在不合适。

但外婆打了好几通电话交待要郑辰谨带哥哥回来,郑辰谨不知道如何拒绝外婆,外婆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

郑辰谨看着窗外快速飞驰过的风景和远处翠绿的山丘。夏天如期而至,但是,这样粉饰太平的夏天,他已经过了多少个了?十一岁到现在,居然已经四年。

他觉得今年夏天格外的热,热浪升腾在空气中模糊着他的视野,让他分不清何处是梦境、何处是现实。

他好像重新拥有了快乐,可是这样的快乐不应该属于他,甚至对他来说是一种罪孽。

郑辰谨悄悄回过头瞟了一眼许易扬,他的侧脸逆着光映入郑辰谨的视野,白/皙的皮肤和斯文的细框眼镜反射着明媚的阳光。

郑辰谨更看不清了。

到站了,车门打开了,人潮将两人推搡着向前走,正如两滴坠入大海的雨水,别无出路,也别无选择。

站在出口处的小舅穿着最朴素的黄色短袖,黝黑的皮肤和清瘦的身材诉说着农活的劳苦。他老远就看见了郑辰谨和许易扬,他皱着眉头打量着许易扬。

两人走进后,没等许易扬跟着郑辰谨叫“舅舅好”,小舅就冷漠地扭头,用方言说:“走了走了。”

虽然听不懂方言,但见到对方并不领情地转头就走,许易扬礼貌的笑容瞬间变得尴尬。

前方,小舅对被他拉上前的郑辰谨说:“没有人不让你爸再婚,但是没必要把第二个老婆的儿子带回来吧?真不知道那个老太婆非要他跟着回来干嘛?外人一个,没有人欢迎他!下午上坟不可能带着他上山,知道吗?”

郑辰谨没有接话。尽管他反感小舅把外婆叫做“老太婆”,但是,他知道小舅说得在理。对于许易扬跟着回江村这件事,出发之前,郑辰谨自己也有些膈应。

可是现在,他听着这针对许易扬的话,心里的不适感立刻浮上水面,怎么也按不下去。

人口多,地方小,不舍得让郑辰谨和“外人”挤一张仅宽一米二的床,差点被派遣去和一帮小孩子睡的许易扬,最终被外婆出手相救,还是和郑辰谨住在一间屋子里了。

午餐时,一两个看起来尖酸刻薄的长辈说着一些关于许丽的酸溜溜的话,尽管有些长辈“好言相劝”但是藏不住他们眼里的冷漠。

许易扬进了房间午休,他缩进被子里。

说实话,他受的这些冷眼都不算什么,比起他童年的经历,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易扬更担心已经去上坟的郑辰谨。如果说他忘不掉儿时那些家暴的场景,那么郑辰谨又怎么可能忘掉四年前那场血肉模糊的车祸呢?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房门被叩响了。

许易扬下了床去开门,没想到竟然是外婆。

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已经不能去山上上坟了,所以她也留在家里。

外婆坐在床边,紧紧抓着许易扬的手,说她一身的疾病,又得不到两个儿子很好的照顾,怕是已时日无多。

“辰谨啊,一直没有走出来。”外婆说。

许易扬知道外婆指的是什么。

“他太想他妈妈了。”

“小时候他爸爸就工作忙,他就跟妈妈亲近。可是,这孩子不能一直这样。人都会死的,外婆、爸妈啊,都会先死的。”

外婆直白而朴实的话语沉重地击在许易扬年轻的心上。

“只有兄弟才会陪对方到老。”

“外婆不想你们像我的两个儿子一样,明明是兄弟还争个不停。我想我的这个孙子开开心心的,我知道他这些年一直都……”

许易扬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外婆,急忙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

“孩子,答应外婆,好吗?”

许易扬看着外婆,岁月的沟壑已经布满了她的面颊,但是她的眼神却格外的清澈。看着外婆的眼睛,不知怎么地,许易扬想起了郑辰谨。

年轻的孩子懵懂地点头,懵懂地知道有个词叫“一诺千金”。

本应安享晚年的她却满面愁容,为子子孙孙操劳一生;本应享受青春的他却面色凝重,看余生任重道远。

人生与人生不过就是环环相扣的结,主动或被动地与其他人捆绑。已经被锁住了手脚,又如何干净地抽身?爱与责任,或许在年少的时候还能被标记着不同的颜色,但是在这片讲求血脉与姻亲的土地上,早已水/乳/交融。

而现在,上坟的一行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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