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92)

作者:八分饱

“他不是,”新任军官将手枪收回枪匣,漫不经心地说,“我确认过了,他穿着敌军的靴子。”

“放屁!你有什么证据!”

军官说:“鞋底有防滑纹,我不会看错。”

陈今继续反驳:“那你也不能直接枪毙他,他没有武器,应该算俘虏。”

“伞兵没有设置战俘收留所,二等兵,你不知道吗?”军官始终冷静地回答着陈今的问题,且他的逻辑挑不出任何漏洞,“伞兵部队可根据情况,自行处置战俘,上级是这样和我说的。”

“我们刚落地,有任务要执行,没有多余的精力管理战俘,所以我枪决了他。”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到此为止,陈今已经无话可说了。

面对一个有背景的军官,他的反抗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只会让他被当成搅乱行军秩序的人拉走,回自己的连队接受批评教育,而其他和陈今一样于心不忍的士兵,也只能选择沉默。

同情在战争中,向来是最没用的东西。

而那个男人,前一秒还是风光的新郎,后一秒就倒在血泊中,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的新婚妻子伏在他胸前失声痛哭,鬓边的梨花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枪口上,早已辨不出原本的纯白。

……

集合完毕,军队需要尽快离开空投区,向各自的目的地赶路,没人愿意停下来,听一听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是个瘸子!他十年前就已经瘸了!”

“这鞋是他昨天去镇上给我买头纱,在河边捡到的!他只是想结婚的时候穿得体面点啊!”

女人赤着脚,一路追着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们,最终失了力气,跌倒在麦田里,身上简陋的婚纱散落了大半。

她倒在这片被称为母亲的土地上,大喊着:“强盗!你们这群强盗、侵略者!”

“你们会遭报应的!”

这些话,士兵们既听不懂,也没必要听。

洁白的婚纱沾上了血,洁白的花瓣也逃不脱染血的命运。

谁抽到了真正的好牌,谁包揽了所谓的好运,不到最后一刻,没人能知道。

陈今背着步枪,跟着部队麻木地往前走着,手始终按在内口袋的位置上,企图从弟弟的照片中得到一丝温暖。

但似乎无济于事,他只觉得家乡已经离自己好远、好远。

第六十四章

宝宝的两周岁生日在无边春意中如约而至。

程问音原本准备自己给宝宝烤小蛋糕,再请几个小朋友来家里玩,给宝宝庆祝生日,但工会突然组织全体人员观看电影,不得请假,程问音只能临时改变了计划。

小孩子过生日,当然是要一整天都开开心心的。

早上,宝宝还没醒,程问音就把外公送的长命锁给宝宝戴上了。

“妈妈……”宝宝伸了个懒腰,皱着小脸要妈妈抱。

程问音准备的礼物是一件罩衫,上面有三只小鸭子的图案,宝宝刚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了。从几个月的小宝宝到两周岁,宝宝对小鸭子的喜爱从来没变过。

除了这些,还有宝宝的爷爷奶奶寄来的一大箱东西,有图画书、玩具、衣服,工会的叔叔阿姨们给宝宝准备了一套彩笔,再加上爸爸提前送的八音盒,宝宝的两岁生日,还真是收到了不少礼物。

早餐是宝宝喜欢的甜玉米饼。

宝宝坐在婴儿椅上,一边端着奶瓶喝,一边盯着盘子里的玉米饼,黑眼睛转啊转的,两个都想要。

程问音拿了一小块玉米饼,吹凉后喂给宝宝,“宝宝生日快乐。”

“新的一岁要健康,好好长大,”他低头贴了贴宝宝的脸蛋,“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宝宝对过生日也是似懂非懂的,但收到新玩具,吃到好吃的,就会很开心,吃饱喝足以后,在程问音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下午,程问音带着宝宝来到工会活动室,观看由联盟最高宣传部制作的纪实电影,《胜利弧线》。

工会的每个omega都带着孩子来了,无一缺席,这也是军部提出的要求。

电影描绘的是去年秋天的坦克会战。

清晨时分,所有部队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万炮齐发,划出一道道代表着胜利的弧线,联盟军队冒着炮火奋勇前进,坦克在敌国广袤的田野上所向披靡,如钢铁洪流般滚滚向前……

时下,政治宣传无孔不入,巩固着政党的统治,也鼓舞着民众们对战争胜利的信心。即便是一场以僵持告终的战役,也被冠以了“胜利”的光环,宣传部精心制作这部电影的目的可见一斑。

孩子们自然是看不懂这些的,有些还在襁褓中的婴孩,被电影中密集的炮火声吓得哇哇大哭。

宝宝原本和alpha小哥哥坐在一起,听到别的小孩子哭了,也有些害怕,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小声叫着妈妈。

程问音连忙把宝宝抱到自己腿上,挡住银幕上的画面,柔声哄着,“一会儿妈妈去给宝宝拿漂亮的蛋糕,好不好?”

宝宝点点头,把脸埋进妈妈怀里,“要吃漂亮蛋糕……”

电影播放到了后半部分,赶在军部的领导来工会视察之前,程问音把宝宝交给同事,一个人溜了出来。

今天上午,蛋糕店打电话到家里,说一位姓齐的先生两个月前预定了生日蛋糕,需要有人来店里取。

蛋糕原本是可以直接送到家里来的,但最近首都发生了好几起无业游民当街抢劫案,政府严加监管的同时,取消了所有餐饮店的外送业务,以防为抢劫留下可乘之机。

齐砚行远在千里外,又是提前两个月订的蛋糕,自然不清楚首都的新规定,这是他对宝宝的心意,程问音也很感动,打算自己叫车去蛋糕店取。

自从上次在街上亲眼目睹暴乱发生后,程问音就对军区外的城市产生了恐惧。

他拦了一辆的士,直接付了来回的车费,让司机在蛋糕店门口等他一会儿,这样便能省去二次拦车的时间。

这个时间点,市中心的人流量很大,蛋糕店里也挤满了人。

这是首都最有名的一家蛋糕店,订单很多,价格也都不便宜。程问音上次来到这样的蛋糕店,还是同丈夫一起,但他现在却丝毫感受不到来自甜品香气的甜蜜和治愈,只想快点拿到蛋糕,然后回去。

取蛋糕的时候出了点状况,店员搞错了订单顺序,将宝宝的生日蛋糕给了一位妇人,程问音同她交涉了一番,这才拿到蛋糕。

然而糟糕的是,等程问音提着蛋糕出来时,那辆原本应该在店门口等他的的士已经不见了。

站在市中心熙熙攘攘的街边,不停挥手拦车的十几分钟里,程问音才知道自己原是这般胆小敏感的人,为一点小事担惊受怕。

他把蛋糕盒抱在怀里,生怕当街抢劫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又想起了在街上听到枪响的那天,恍惚间似乎产生了幻听。但即便是那时,他好像都没有现在这么害怕,因为他的alpha将他护在怀里,用温热的掌心捂住了他的耳朵。

一辆辆有客的的士从他身前经过,又无情地离开,车尾灯在视线中留下模糊的虚影。

每一秒钟,他都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

好在他还算幸运。

一辆的士停在路边,车里的一家人下来后,他抱着蛋糕,不顾形象地小跑着奔过去,终于坐上了车。

的士安全抵达军部家属区门口。

程问音付了钱,和后视镜里的自己对视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系在发尾的绿色发带也不见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

他出示通行证,进入家属区,随便理了理头发,快步往工会的方向走。

时间已经比预想中晚了,程问音不想让宝宝等太久,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快到工会时,被石子绊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站稳后的第一反应却是去看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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