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一顾+番外(172)

作者:起一声羌笛

随着剑势一转,她的剑似乎也温柔起来,可此时廊下旁观的人却连呼吸都忘了,明明美得动人心魄,却又处处杀机逼人,任何一势都可用来晁人命。看不懂的人只觉得美得惊人,看得懂的人只觉得喘不过气的骇人。人间真的有这样的剑,这样的剑一出,谁还能有活路!

暖阁内的月白衣袍青年,该是最能看懂的人,可他只觉灯下人美若晚霞秋月。

雪如桃花落下,而每一朵看似桃花的雪片都可以变作杀机。雪花纷纷中,顾收剑,上前一步,攀着窗棂探头向内问道:“悟到了吗?”修真界中吕岩就从她的剑中悟道,还不止一次,这人资质可比吕岩又高出不知多少。

暖阁内青年被窗外人那双乌黑的眸子看得心砰砰跳,他不觉低了头,语气低弱:"姐姐,我笨……"

顾茴一着急,猛得一抬头撞到了卷上去的帘子,帘子上的雪一下子落到了她脖颈里,凉得她哎呦一声一个激灵,这才觉得冷极了。

窗内青年早过来一边拿衣袖给她擦着头上脸上脖间的雪,一边把大氅抖开披在她身上,推她赶紧往旁边去沐浴换衣。

看呆了的几个丫头也赶紧上前,簇拥着顾茴往旁边浴房去了。窗前又静了下来,窗内青年看着她们一个转弯消失在雪中,小心得把从顾茴头上颈间散落的雪收拢,可即使他能趁着它们化前收拢在杯中,它们还是化在了杯子里。青年人垂着头,看着杯子中很快化掉的碎雪,低声道,“我明白了,你就要走了……”

大雪纷纷,万物静默无声。

十年了,顾茴在此间滞留的时间已经太多了,她能感觉到来自父神的催促。她能陪着他长大,能帮助他渡过劫难,可她是不可能在此生陪着他一直往下走的,将来的路终要他一人前行。

可是不突破那一点,顾茴始终不放心。只有圆融,才能没有破绽。而对于一个被所有江湖高手觊觎的人来说,任何一点微小的破绽都是致命的。

顾茴查遍了书册,想尽了法子,她不知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她想,也许跟陆湛在此间的遭遇有关。他这一世十四岁之前的遭遇,即使是顾茴都无法回顾,很多画面她都不忍看。这样的遭际,很难说让他这个人受到了怎样的挫伤,说不得就伤到了泥丸宫了呢。

还有什么是她能为他做的?这些日子顾茴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随着最后期限越来越近,她发现自己焦虑得很,逼这人练剑逼得越发很了些。事后顾茴总是自思,他毕竟是凡人之体,她的好些要求就是对修真界的子弟来说也是高了些。但无论她要求多严格,无论她定下的目标多苦多难,这个话少的年轻人总是能默默做到。只是,始终差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茴灵力越发单薄,越来越容易觉得冷和倦怠了。这日陪陆湛练完剑后,顾茴回到暖阁望着窗外已有昏昏欲睡之感,她听到身边总是沉默居多的年轻人问她:

“姐姐为何这么喜欢这处?”

顾茴撑着额头看着窗外,努力睁开半闺的眼,"总觉得这个位置,这个角度,看到的东西,特别熟悉。"不管是院中纷扬的雪,还是那一角露出的寒梅,都让顾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顾茴这样想着,慢慢合眼小睡了过去,睡过去前她看着外面大雪还在想:还有什么是她能做的……快点想到呀,要再快点。

直到这时榻边一直看着窗外的年轻人才转头看向榻上人,拥着锦被,阖目睡着,即使是睡着,也依然轻蹙眉头。他轻轻靠近,蹲下身看着她,然后抬手,点了她的大穴。

榻上人撑着额头的手一松,落入年轻人的怀里。

十年来,他无数次尝试点过她的大穴,这是第一次成功。陆湛轻轻抱着怀中人,茫然帮她拉好身上锦被,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面庞,苍白得几乎快要透明了一样。

她是天上仙人,仙人哪里是能被点中大穴的。

可今天,他成功了。

陆湛着着她的自光,都是悲伤。一个衰弱的天人,会发生什么呢?天人也会死吗?他曾故作不经意问过,她说,当然,陨落的神可不要太多。何止会死,天生天长的神都快死绝了。他也曾追问过,天人不都长生吗?她说自然,只是长生路漫漫,不知遇到什么坟儿就死了。能量越大,反噬越大,天道规则如此。

陆湛拾手,他右腕上都已是陈年旧伤,陆湛破开手腕血管,靠近她的唇边,把腕部流出的鲜红的血逼进她的唇里。

不管是重伤濒死的人,还是衰朽久病的老人,只要他的血一入口,苍白枯黄的面色就会立即红润,次次如此。

可是他的血,却只是染红了她柔软的唇,没有让她苍白的面容有分毫好转。陆湛绝望地隔着锦被抱着怀里人,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几乎想落泪。让世人求之若狂的血,对她没有用。他是凡人,再贵重的血,都帮不了一个仙子。

可陆湛终究没有落泪,只因她说过,不要哭。她说不要让别人觉察到你的软弱,别人会顺着你的软弱摸到你的软肋。

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他在这个疯狂的世道,好好活下去,能永远自由,永远得见天空。

他留了她十年,却不能再留下去了。一个凡人对仙人的世界一无所知,他怕自己的强留,成为她长生途中那个困住她的坎儿。

这天顾茴醒来已经是夜幕掌灯,她揉了揉额角,心道越来越不好了,睡得越来越久了。这时突然听前边有人轻敲窗棂,顾茴抬头看到窗外的年轻人,灯下年轻人笑得格外好看,他说:"姐姐,给你看我的剑。”

顾茴点了点头,拥着锦被看着,然后她慢慢坐直了身子,最后直接掀开被子来到了窗前。

一场剑舞,满庭寂静。

顾茴笑了,“你悟了。”他的剑道圆融无亏了。

陆湛看着顾萆脸上苔白的笑容,努力想笑,却只是翘了翘嘴角,作出高兴的样子附和姐姐,可他发现自己声音都是哽咽,遂只是笑着点头。

这晚夜间,陆湛突然醒来,跳下床就往顾茴房间奔。

他梦到她走了!

陆湛只是胡乱抓了一件外袍,甚至连靴子都忘了套上,就这样踩过积雪,跑过游廊,奔到了顾茴房门外。他拍着门喊姐姐,看到门内有灯火亮起,陆湛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全靠扶住门框才站稳了。

顾茴开了门,看到陆湛第一眼就拿了剑:“又有不长眼的狗贼来山上?”

高大的年轻人一下子按住了姐姐的剑,不好意思笑了:“没有!是我,是我…又做了噩梦。”刚刚来到顾茴身边那两年,陆湛几乎夜夜都会噩梦,梦到这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仙子,没有姐姐,没有家,他在那个山里就被人捉了回去。

顾茴听到这话放了剑,忍不住笑了,她抬手想像对方还是少年时那样安抚他,却发现这人已经高到她需要轻轻踏。这一刻顾茴真正意识到,他确实长大了,不是那个孤苦的孩子了,她该放心了。他的剑已圆融,他已是这个江湖最强大的,她可以走了。

第二日,陆湛到暖阁-看到顾茴样子就白了脸,她换回了当年的那件翠色衣裳。顾茴抬头看过来,陆湛努力想笑,可是却不成功,他垂头装作无事一样往榻沿坐了。

他听到旁边人说:"你已学成,我也该去继续我必须完成的事了。

陆湛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看着榻上桌案,过了好一会儿才好像混不在意一样问:"那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我的事儿棘手得很,要许久许久的。”说着顾茴看着眼前这个她从十四岁看到二十四的年轻人,"我走后也不要怕,你已是这方世界最强的,以后都无需惧怕任何人。”顾茴把自己用此间最后灵力凝聚的一个法器放在了陆湛手里,低声道:“如真有一-日,你觉不敌,就可以用它。它名同归。”顾茴知道陆湛最大的恐惧就是重新被捉回笼子,如果真有那日,真的会有她预料不到的局面出现,那么陆湛也可以释放同归,与敌人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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