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糊小演员没有自由!(55)

作者:Yorick

“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机器人(梁兴替代品)问完,还发出卖萌的“嘀嘀”声。

“梁兴呢?”

“我就是梁兴,主人,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壬幸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这样诡异的现实,真正的梁兴跑了。犯罪者壬幸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这没有道理。

“你能扶我起来到轮椅上出去走走吗?”壬幸问家用机器人。

“不行,我只能为您提供简单的生活需求服务。”

是的,在这个没法定位的小破房子里,壬幸没有自由。

机器人可以给壬幸盖被子、烤红薯、播放电视(老式机器人的信号线可以连接显示屏)。但要向外输出信号——打电话、上网求助、出去转转——是万万不行的。

这绝对是非法监禁。

壬幸对没什么用的破机器人翻了个白眼,又被对方的机械爪子塞了一口现烤红薯。

他对自己苟延残喘的未来感到迷茫。

“那你给我拿下镜子吧。”他想要看看自己现在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家用机器人发出同意的嘀嘀声,解开围裙抹了把满是炭灰油污的白壳子。它把小镜子放在床上。壬幸在床上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不认识镜子里的东西,他没有看见脸。

——梁兴把他的脸偷走了。

羞耻。这是在失去肉身手脚之后他再一次感觉到被剥夺的羞耻。

梁兴是个好演员,一直都是。壬幸发现自己并不懂梁兴,他不知道梁兴的真实想法。他只是一个将死的废人,梁兴要这张脸有什么用?

也许可以报仇,也许梁兴可以对着那张脸发泄仇恨,因为壬幸是个坏人。

阳光穿透窗帘,外面全是金色的灰。壬幸叫小机器人帮他盖被子,他把脑袋埋在黑暗被褥中。

现在,他只能在破房子里和一只没脑子的破机器人苟活。

梁兴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某天,壬幸又一次梦见飞翔的食人鱼,一切辱骂羞辱他的声音,都被细细厘清。

难道人心也是一座围城吗?在创伤复发的时候他拼命要逃离,然而走出创伤对其视而不见的时候,心又一次次回到记忆的自留地。

壬幸不会觉得疼痛,毕竟他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他只是麻木、骨头酸……

可就在这时,又来了烤红薯的香气。

他坐在床上,恍惚间看见树立在四周(却并不存在的)牢笼。他被困在笼子里,蠢货“梁兴”机器人只会发出恭恭敬敬却没有实用的“嘀嘀”声,然后说:“开饭了我的主人。”随即把一坨烤红薯塞进他的嘴里。

其实他吃不下,吃了也容易吐出来。

衰竭的器官在破坏他的生命,他没有未来。

但是周而复始的日常不会因为生命衰竭而改变,小机器人还是憨憨地烤红薯,时而用冰冷的脸蹭蹭他。

没有药物,没有体检,甚至没有运动复健。半年后,壬幸的意识已不清晰。他觉得自己总算要解脱了,可是梁兴不在。

好奇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没想起剧本,没有想起父母和董先生,居然想着梁兴。也许因为梁兴是他作品的一部分。

可他抓不住梁兴,他没有手,什么也抓不住。

冷冰冰的小机器人坐在他身边,它不知道床上失去手脚的残废就要死了。

他孤独等待死亡降临,听者窗外的风和雨。

如果他成了幽灵,大概可以去看看带走自己脸的梁兴吧。也许他是爱梁兴的,只是这种爱隔了太久的距离,远得失去磁力。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壬幸闭上眼睛。

大门那儿响起开锁声。有什么人在钥匙串中纠结,换了三把钥匙才把门打开。

小机器人转头一看:“你好,你是谁?”

神秘来客没有说话,只是按了机器人背后的电源开关。机器人关机了。小机器人脑门上被油烟熏花的梁兴二字,被来客用抹布轻轻擦去。

梁兴回来了。

壬幸在睡梦中听见梁兴的声音,他感知到心跳,他感受到呼吸。梁兴抱着他,把脸还给了他。可是壬幸没有力气睁开眼。

“我用你的脸假扮你,骗出董先生的灵魂转移方法,我回来了,我来救你了。”梁兴抱着壬幸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给壬幸连接颅后接口,这需要将一个传输插口刺入后颈再连接数据线。

壬幸十分虚弱,完全不能反抗,他只能躺在梁兴的臂弯中任其摆布。他即将死亡,他并不反抗生理的死亡,死亡是他能唾弃这个肮脏世界的唯一方法。

可是梁兴不想。

梁兴用他的脸找回了间接生存的方法,梁兴回来了。

壬幸听到了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听到了梁兴的心跳,他嗅到了一种不同于戏剧中主角的特殊味道。梁兴和他期待的模样不一样,可他似乎迷恋这种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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