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匣香(86)

作者:烈驹

白老爷晓得她说得都是借口,她哪里是舍不得安太太,怕是舍不得齐家那小子吧?!他也不揭穿,他看女儿穿了件驼色羊毛大衣,身影孤寂的出了门。如今她的女儿改去了少年时的骄纵,时常会望着她养的朝颜花失神,他知道她把自己比作了朝颜花,可这朝颜花到底有些不祥:昼时开放,夜时溘然长逝……

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开开心心,所以她有什么要求,作为她的老父亲尽量满足她,即使他看不得齐鬙殷对女儿的冷淡,但女儿说要守着齐家,他也没有拂她的意思……

白老爷想到日本人的凶狠,又为女儿的任性焦虑,他坐在沙发上点燃烟斗里的烟丝前倾身子抽起了闷烟,他有许多商界朋友陆续被日本人带走接受“听候良民登记”,就再也没有回来,大概下场和齐二爷一样吧……

白小姐坐车到了齐鬙殷家门前,不同以往的轻缓,她急急地重敲几下门。过了好久秋胭开了一小道门缝,探头探脑。见是白小姐才开了门道:“白小姐莫要怪罪……现在二叔公的事让我不敢随意开门。”

白小姐哪想得了其他,着急地问:“老太太他们可好?齐家哥哥可好?”

秋胭猜白小姐已经知道了老爷的事,回道:“老太太一直在哭,齐老爷刚醒又沉睡过去,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别急……”白小姐像是在安慰秋胭,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白小姐和秋胭并行进了堂屋内,厅堂里雕刻数枝梅花的红木屏风遮住了晴朗的昼光,只从凿空的梅朵间漏了点光斑,室内昏暗,不见一点人气。齐宅虽不喧闹,却不似今天这般冷清。她走过天井,天井上那盆风阶叠翠的蕙兰上星星落落玫瑰红的绮罗惊春而放,幽香见风而生,却也于僻静处显得寂寥。白小姐匆匆一瞥去了安太太的房中。安太太正坐着抹眼泪瞧见白小姐来了,放下抹泪的帕子。

“义母,你不要瞒我了。我什么都已知晓。”白小姐见安太太的举动怕是多舌失了教养,也是不教自己听了难过,遂道。

安太太听白小姐如此说,知道她都已知晓,才道:“齐家无缘无故遭此劫难,想着便是落泪。”说完止不住泪如雨下。

“义母,日本人可恶,也是无可奈何。你切莫伤心过度!”白小姐见安太太伤心过度坐在她身旁劝慰道。

“唉!二叔公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老天爷不开眼?让他走了黄泉路……”安太太拿了帕子揩去脸上的泪水幽幽道,“鬙殷也还在躺着……”

白小姐听安太太提到齐鬙殷的伤势急忙问道:“齐哥哥可还好?”

“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鬙殷这孩子从小到大没遭过这般大的罪……”安太太抬起眼睛望住屋子里那座旧式闹钟发呆,她这一生是苦的,十几岁时做了齐岫悯的姨太太,大房太太死得早,虽然在齐恩荣和戴娇娥的主持下扶了正,自己生性懦弱,公婆在时还好,公婆去世后,自己说话不被作数。丈夫齐岫悯死时,她正值壮年。没有了依靠,安太太在齐家越发不受厚待,连带苦了鬙殷。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又遭此劫难……想到这里安太太免不住又扑簌落泪。

安太太哭了一会儿瞧见白小姐手里绞着帕子低头不语,强忍住了泪意道:“好孩子,你也甭难过,鬙殷他福大命大,必是他二叔公在天有灵的缘故。”

白小姐知道齐鬙殷心中无她,可自己对他的关心却与日增多,一分不减。

“义母,我从家中拿了人参过来,不知道对齐哥哥的伤势有无帮助……”白小姐梦中惊醒般听见安太太和自己说话,从身侧拿起人参交到她手上,说完她又绞住手里的帕子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见他……”安太太拍拍白小姐的手道,“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她重复说了几句又说:“你去吧,他就在这屋子的旁侧。”

原本男女有别,白小姐去男子的房间于理不合,但在安老太太的眼中,她岂止是义女?白小姐如此贴心,她早有心把她当儿媳对待,只可惜齐鬙殷无福……

白小姐听到安太太的话有些意外却很喜悦,忘记了女儿家是要矜持的,连忙答应:“哎!”

喜悦与伤悲并行时,总是走得极快。白小姐从安太太房中出来,走进齐鬙殷的房屋时,越发地哀痛,她步子轻盈走到齐鬙殷的床边,她也忘记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白小姐挨近了他的床边,望住他没有血色的脸庞,眼中滚出了豆大的泪珠。

她别的不求,只要他平安就好了。

白小姐双手捉住帐竿无限哀矜地盯住齐鬙殷,肉桂色的锦帐悬于两边,遮住了他一半的脸,只有如此站着才能看得仔细一些……第一次见他时是在齐二叔公的店铺里,那时他双目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白小姐望着齐鬙殷百感交集,他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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