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原江天漠漠)(68)

作者:箫楼

薛蘅凝望着他在马背上的身姿,也跟着喝马扬鞭。

二九、花非花

这时已是阳春三月,路边,杨柳亭亭临风,桃李竞相吐芳。而一望无际的田野间,更是金黄一片,油菜花层层叠叠,开得灿烂。

这油菜花连绵开到天际,象在茫茫原野间铺上了世上最美的锦毡,明丽绚目,美不胜收。

天尽头,恰有云朵团团簇簇,竟似被这油菜花染成了金黄,漫天锦绣。

春风吹过,花海涌潮,天籁声声,任谁见到这等景象,都恨不得投身到这金色的海洋中,任花香蜂语将自己淹没。

谢朗奔得一阵,也被这景观所吸引,驻马观赏,叹道:“蘅姐你看,真是人间美景!”

半天没听见薛蘅动静,他回头,见她正望着油菜花海,秀眉紧蹙,似在努力想着什么。但她的嘴角微微颤抖,又象想起了什么极可怕的事物,眸子里也流露出隐隐的恐惧。

谢朗觉得奇怪,正要相询,薛蘅已拨转马头,他连忙赶上去,问道:“蘅姐,怎么了?”

薛蘅微微垂目,声音有一丝不自然,“咱们走那边那条道吧。”

“我问过了,这条道去霜阳府最近,那边得绕上百多里路。”

薛蘅却不理他,径自扬鞭而去。谢朗只得满腹疑云地跟上。

他正遗憾不能再看到那油菜花田的盛景,谁知从这条岔道上奔出十余里,前方金黄一片,又是无边无际的油菜花海。

薛蘅的马速减缓,谢朗也轻吁一声,与她并肩齐驱,慢悠悠地走着。

他环顾四周,心情愉悦,脱口而出,“真好,若是在京城过生日,我还看不到这等美景!”

薛蘅恍恍惚惚接口道:“今天是你生日?”

“是啊。”谢朗稍感羞赧,道:“我今早问了小二,正是三月十二,我今天满、满二十。”

薛蘅还是恍恍惚惚地说道:“二十了啊。”

“是。从边关回来时,原本还想着能在家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谁知竟是和蘅姐你在一起过的。不过也好,自小热闹惯了,难得过一个这么清静的生日,还能欣赏到这等美景。”

薛蘅眼神游离,道:“你以往生日很热闹吗?”

“嗯,从小到大,每逢我过生日,家里必定要庆祝一番。四位姨娘早早便会去进香,为我祈福。我早上起来,就要戴着她们祈福拿回来的符包,去给太奶奶和爹叩头。然后府里也会唱上一整日的戏,总会摆上十来桌,请族里的亲戚们吃上一顿。”谢朗回忆起往日生辰家中的热闹喧哗和京中的美味佳肴,不禁心驰神往。

他转头望着薛蘅,问道:“蘅姐,往年你生日怎么过的?”

薛蘅望着前方在油菜花海里弯弯曲曲的小道,良久,淡淡道:“我没有生日。”

谢朗“啊”了声,追问道:“怎么会没生日?”

薛蘅顿了一下,方轻声道:“我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她语气平淡,恍似在说别人的事,谢朗却感到心尖一抽,试探着问道:“那、那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薛蘅眉头深锁,迟疑着道:“好象、好象还有一个小妹。”

“她现在在哪里?”谢朗忙借机问出这句盘桓心头多时的话。

薛蘅再没回答,只是望着油菜花田,不停地、微微地摇头。

谢朗的心口忽然堵得难受,怜惜之情大盛。他想了想,闪身下马,大步奔入油菜田。薛蘅急忙跳下马,呼道:“你去哪?”

谢朗没有回答,半晌,他采了一大捧油菜花,又扑了一只翩翩而飞的彩蝶,飞快地跑了回来。

他将油菜花和彩蝶送至薛蘅面前。春阳将他额头的汗珠照得熠熠生辉,他喘着气,笑容比春阳还要灿烂。

“蘅姐,干脆你和我同一天过生日吧。你没有亲人,我来替你祝福好了!”

油菜花澄黄、彩蝶艳丽,遮住了谢朗的笑容,如一团黄云向薛蘅涌来。

薛蘅浑身剧颤,象打摆子一般,眼见油菜花束就要触到自己的下巴,她尖叫一声,叫声中充满惊恐,踉跄退后几步,跌坐在地。

谢朗吓了一大跳,急忙放下手,大步过来,急问,“蘅姐,怎么了?!”

薛蘅象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眼睛睁得很大,眼中俱是恐慌和惊惧。见谢朗步步逼近,她猛然爬起,颤抖着要上马。

她踩空了数次,才踩中蹬踏,她几乎是将身子伏在马背上,就连喝马声也是极度颤栗的,谢朗还没回过神来,她已飞速策马而去。

谢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站在原地,双手一松,彩蝶振翅,翩翩而飞,飞向金色的花海。

薛蘅的背影消失在小道的拐弯处,谢朗收回目光,再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油菜花,苦笑了一下,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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