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歌(4)

作者:叶萱

似乎,认识了,就格外容易遇到。

周末的晚上桑离在“你我咖啡”有表演,有时候是小提琴,有时候是唱一点旋律舒缓的歌,端看心情与乐趣。因为来往的客人都尚算有些修养,所以没人提出什么不礼貌的要求。这样的环境总是让桑离想起中学时候学过的课文《陋室铭》,里面就有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她对这样的气氛很满意,所以更依了自己的心情去。

桑离拉琴或者唱歌时总是坐着的,长长的黑色丝绒大V领裙子铺散开来,只露出清晰的锁骨,很妩媚。其实大学时代桑离的专业是声乐,她的刻苦与优秀就连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叶郁霞老师都称赞不已,那时候……啊,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桑离轻轻摇摇头,似乎要忘记曾经的那些事,那些鲜花,那些掌声,那些无法与外人道的荣耀和凄清,既然过去了,不如都忘掉。她在有温暖灯光的小演奏台上不为人察觉地叹口气,然后轻轻搭上弓,缓缓地,悠长而舒缓的几小节音符便荡漾开来,渐渐划出一道若有若无、缠绵忧郁的线。书本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花褪残红青杏小 PartA(5)

与此同时,马煜就坐在“你我咖啡”靠墙角处的一道帷幔后面——他本来约了朋友聊天,可朋友爽约,于是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听音乐、喝咖啡。他学过几年小提琴,大学里又正经学过《西方音乐史》,所以很快就听出来她演奏的是挪威作曲家格里格为易卜生的诗剧《培尔?金特》第四幕所谱的曲子《索尔维格之歌》:当为飞黄腾达而不择手段、飘泊四海的培尔?金特历尽沧桑、一无所有地回到故乡,他的母亲已经在对儿子痛苦的思念中离开人世。然而,他那望穿秋水的未婚妻索尔维格却还守在自家的茅屋前纺纱,并反复唱着这首歌:“冬天已经过去,春天不再回来;夏天也将消逝,一年年地等待;我始终深信,你一定能回来;我曾经答应你,我要忠诚等待你,等待着你回来;无论你在那里,愿上帝保佑你;我要永远忠诚地等你回来,等待着你回来……”

马煜能听出来桑离不是小提琴科班出身:她的技巧还不够娴熟,有几处处理得还稍嫌生硬。可是马煜不得不承认,那种浸染着格里格式想念与忧伤的味道已经深深附着在琴弦上,让人很轻易就能听懂她心里的那些寂寞、忧伤、思念。

他终于有了浅浅的好奇:这个漂亮而年轻的女子,她不快乐吗?她在想念谁?

又过几天,马煜很晚才从公司下班回家,路过“你我咖啡”的时候,透过落地玻璃窗,居然又看到了桑离。

淡橘黄色的灯光下,桑离穿一件墨绿色的宽袖上衣,配一件波希米亚风格的黑色宽下摆长裙,披散着柔软的长卷发,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她闭着眼睛,仰头靠在身后一个柔软的靠垫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一动不动。马煜忍不住地好奇:她在听什么歌,居然可以这样入神?

马煜就那样静静站在路灯下,看着玻璃窗内的女子,觉得她就像一个谜,一个有答案、却又不肯公开答案的谜。

马煜一直这么静静地看着,看她仰起的下巴线条优美,看她闭上的眼睛睫毛很长。黑夜的大背景中,她坐在暖色灯光的咖啡店里,从玻璃外面看上去,就好像一个柔和的发光体。马煜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支《索尔维格之歌》,悠扬的、哀怨的、和缓的,像宁静的水流,淌过他已经干涸了太久的心田。

那晚马煜失眠了。

他不知道以自己三十二岁的年纪还会不会承认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作为一个结过婚、离过婚、有孩子的男人,他的三十二年已经经历了很多常人所没有体会过的爱恨情仇,说起来,倒更像是一部电视连续剧。他也不是没有爱过什么人,那时候那些纯真的情怀搁在今天一样感人肺腑。可是后来他知道了:所谓爱情,其实不过是生病时的一杯水、哭泣时的一个肩膀、孤独时的一个怀抱,是彼此依靠的相扶相持,而不是什么荡气回肠的海誓山盟。三十二年里,他爱过,也失望过。现在他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或许,他也不需要什么爱情。

可是,他不能否认每次看见她的时候那种特殊的感觉,隐隐的,似乎是种怜惜。是的,就是怜惜,就是觉得她孤独、寂寞、忧伤。所以他迷惑了:以她那样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有超然的灵气,她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么孤独,这么寂寞,这么忧伤?

马煜就这样开始伫立在桑离未曾意识到的很多个生活的角落里,注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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