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461)
燕绥垂下长长眼睫,半晌道:“是我的错。”
中文怔然看他,此生从未想过能听见这样的话出自殿下之口,他忽然心间一酸,忙道:“主子您说的是什么话,这岂能怪到您……”
“那孩子现在应该不在湖州了。”燕绥道,“文臻既然选择为我丢下湖州赴京,就一定会先安排他离开那里……随缘吧。”
中文只得无语,等了一会,却见殿下没有再说那群孩子的话,便知道这番对话触动了他的为父心肠,这是允许人留下来的意思了。便默默退出。一边想着殿下也是可怜,至今爱人不见,亲生子不得见,甚至还不知道男女,一睁开眼睛,不等解毒完毕便回东堂,结果却遭遇那般大变,亲人相残,所爱离别,心内又是怎般的熬煎?
他红着眼圈退了出去,一转头就看见随便儿一身光鲜地站在走廊拐角对他笑。
中文只觉得一看见这小祖宗,心花都开了,忙迎上去。
随便儿在他胳膊上蹭:“叔叔啊,我的药膏给漂亮叔叔用了没啊?”
中文再次为小祖宗的善良感动得热泪盈眶,又十分惭愧,“哎呀忘了!”
倒不是忘了,只是殿下身份特殊,从来不用外物的。
随便儿也不生气,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地道:“叔叔我今晚想和你睡哟。”
中文:“好好好!”
完全忘记他经常晚上是睡主子房间打地铺的,尤其最近燕绥养伤期间。
他抱着随便儿经过燕绥房间,随便儿目不斜视,燕绥却从虚掩的门缝里看见了他的侧脸,不知怎的心中一动,道:“进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令尊是谁?
中文便抱着随便儿进去,心想这孩子收拾干净了,如此玉雪可爱,殿下见了一定也是喜欢的。
随便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燕绥规规矩矩,毫无对他先前无理取闹的记恨,从中文怀里挣脱下地,摇摇摆摆给燕绥行了个礼,道:“漂亮叔叔,我来给您送钱和药来。这位好心的叔叔收留我们住一夜,您不要责怪他啦。”说着还关切地看燕绥的脸,仿佛那里真有什么要紧的伤痕一般,“叔叔您的脸没事吧?”
中文在一边替自己的主子脸红,奈何他主子不知道脸红为何物,放下手中药茶,看一眼随便儿,忽然道:“莫欺老实人。”
随便儿心中一跳,脸上笑嘻嘻一脸懵懂。
中文一脸爱怜地看着他。哎,主子一向说一出是一出,难为这小子应对不出错。
燕绥看一眼中文,懒得为这傻逼再费神。
燕绥再开口时,随便儿便小心多了。燕绥问他:“何方人氏?”
随便儿:“小子是湖州人啦。”
他的湖州口音瞒不了人的。
“如何流落至此?”
“母亲改嫁,和兄弟姐妹们一起上京找爹咧。”
中文诧异地看一眼殿下,实在不明白连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的殿下,怎么忽然突然对一个小流浪儿的身世感兴趣了。
想想殿下忽然遭逢大变,心性有所变化也是正常。若是因此能多几分红尘在意,也不失一份幸运。
只是……中文心中苦笑一下,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荒唐。遭遇如此,只有更加冷清淡漠的份,哪里能更多红尘牵念呢。
现在,也许,只有文大人和那不知男女的孩子,能让殿下在这薄凉世间继续苦撑下去了。
中文知道文臻在怀孕生产期间颇多磨难,但对她能保住和殿下的孩子深信不疑。她如果保不住孩子,她就不是文大人了。
他在心中一万次忠心祈祷,愿她们一切都好。
她们是殿下最后的仗恃了。
燕绥略略一停,心内也在笑自己的无稽,为什么心血来潮,忽然要问这个不相干的孩子不相干的问题,仅仅是因为那惊鸿一瞥恍惚熟悉的侧脸轮廓?
一个娃娃,像文臻的娃娃脸,不很正常吗?
但他最终还是继续问了,“令尊姓甚名谁?”
中文又开始诧异殿下对这孩子的态度,仿若平等一般尊重。不似他自己,看娃娃一般哄着。
随便儿态度此刻也是正经的,“家父姓黄,名三子。”
燕绥顿了顿,慢慢放下了茶盏。
他侧首看向窗外的侧影精致,却忽然令人觉得寂寥而凄清。
他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半晌,挥了挥手。
中文会意,赶紧小心地将随便儿带了出去。
随便儿出去时,回头看了燕绥一眼,只觉得这一霎,这个对着窗外发呆的,一直看起来都很骄傲很神气的漂亮叔叔,此刻却好像有点可怜。
他想了想,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块自己最喜欢的奶糕,悄悄放在窗台上。
燕绥随即就躺下了,并没有去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