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33)

作者:陆归

“过去一点。”

“啊?”

“过去一点,给我让个座。”

纪南赶紧爬起来,挪到了沙发另一端。他接了两杯矿泉水在边上坐下,把一杯递过来,纪南低头猛喝,听到自己的喉咙里有咕嘟咕嘟的水声。

“其实你说得没错,这是我的问题。”费嘉年忽然开口,“我家的情况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吧?我爸妈关系很不好,我也跟他们不熟。”

他坦诚得惊人,好像在讲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十岁以前,他由爷爷抚养,在那个狭小破旧的教师公寓里长大。父母在外工作,到他上小学才回信川,他第一次回到那个城南的小家过夜,感觉像被遗弃。

察言观色说不上,爸爸妈妈都对他很好,但在小孩子的眼中,他们不比两个陌生人更强。费嘉年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学会了乖巧伶俐。他长得像费建明,细皮嫩肉、五官鲜明,叔叔阿姨都说他笑起来像小天使,让人开心,于是他记住了,露出几颗牙、嘴角要向哪个方向、拉开多大距离,一一计算清楚,刻在心里。

高中后,父母彻底分居,何安平去了外地,费建明为了表明态度,搬去了单位宿舍,这间小小的房子只剩下费嘉年一个人。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乖巧、漂亮、有礼貌,并不能阻止父母离心,却让费嘉年一次又一次尝到社交的甜头。

这样就会有人喜欢我。只要有人喜欢我,我就是安全的。

直到人群里,一个女孩将探究的目光准确投掷到他身上,像聚光灯将他灼伤,一字一句,问:费嘉年,你这是为什么呢?

这就是他的故事。

一墙之隔,宴会厅里爆发出欢呼声,是林婉妈妈硬要搞抽奖,好好一个婚礼,愣是搞得像公司年会。

纪南把脚缩进裙子里。

“冷?”费嘉年的声音轻轻的。

“有点。”

“我们出去吧。”他站起来,伸出手。

我们,谁跟你是我们,不要这样跟我说话。心跳太快了,让她发慌。纪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顺势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忘了手机还放在膝盖上,一下落到地上,屏幕亮起,是多多的信息:

小姨你快来,我在门口。

☆、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改一点内容 不影响剧情

在这里见到冯世康,完完全全出乎纪南的意料。

这个名字也好几年没出现在她生活里了。上一回见她还在读大学,从外地回来过年,到家正是下午四点,屋子里却静静的,她能清晰地听到窗外的风声。

她走过去叫了声妈,冯蕾恍如梦醒,未及擦净双手为女儿倒茶,被她一句话堵住了喉咙:“怎么了?”

“多多爸爸来了。”

纪南这才意识到,咋咋唬唬的小炮仗多多竟然不在,原来是被亲生父亲带出去吃晚饭了。

对于这位父亲,纪南的全部印象就是一张细皮嫩肉的脸——他生长于一座以金属冶炼闻名的北方城市,眼睛和眉毛的线条却都十足柔和,戴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不像北方人,倒像是江南小镇里的大姑娘。晚上□□点钟把女儿送进门,他也不敢看纪昌海夫妇,只结结巴巴地说:“我先走了。”

落荒而逃,这就是冯世康在纪家人面前的形象。

几年过去,他好像胖了一点,头发更短了,多了几分中年商人的气质,目光却依然躲躲闪闪,让纪南忍不住纳闷:我脸上有刀子吗?

冯一多捏着手机,十分局促地靠着大理石墙面站立,像士兵接受上级审阅,远远地见她来,眼睛立刻开始发光:“小姨!”

纪南犹豫了一下,过去揽住她,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姐夫。冯世康像被电棍扎了一下,脸色苍白,还未开口,一个陌生女人向她伸出手来,微笑着说:“纪南,你好。”

无名指上一颗钻戒闪出十足正宫架势,要将唯唯诺诺的小男人挡在身后,为其遮风挡雨。纪南一下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低头看冯一多,她眼中不见难过,只有掩饰不住的惶恐。

纪南把冯世康现场铡成两截的心都有了。搂着冯一多的手紧了三分,她的脸上挤出真诚的笑容,“姐夫,来信川也不打个招呼?”

冯世康抖了两抖,道:“我,我来参加老师寿宴……”

“什么时候办的啊?”

“就今天。”

“不是这个。”纪南笑嘻嘻地问,“我说你的婚礼。怎么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冯世康张了张嘴,耳朵通红,像一场滑稽戏的主角。纪南没给他粉饰太平的机会:“里面还有事,我们先进去了,有空来家里坐。”

冯世康在背后哎哎地试图叫住她们,被老婆掐着胳膊按住了,纪南不想看,搂着冯一多大步向前,走过一个弯角,冯一多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臂,问:“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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